第49章 这是程叙言听到的版本

裴老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激醒,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管家焦急的脸。

四周乍明乍暗,裴老忽然惊道:“让儿……”

“老太爷放心,裴秀才性命无虞。”一道同样苍老的声音传来, 拉回裴老的注意力。

大半夜这么耗一场,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裴老只留下一个小厮, 令其他人回去休息。管家本想送裴老回正屋, 却被挥开了。

夜深天更寒, 裴老举着一盏蜡烛颤巍巍走在石头小路上,四面八方的寒风吹来, 掀起他的斗篷, 从腿脚一直灌进他的全身。

烛火在风中狂舞, 如老人颤抖的身体,好几次都差点吹灭, 裴老用另一只手小心拢着, 烛火才慢慢恢复平稳,照亮裴老那张沧桑,衰败的脸。

次日下午裴让醒来,撑着病体去给裴老请安。

书房内只剩祖孙二人,只一个晚上而已,裴老的鬓间生出许多华发。

书房的门窗皆关, 只朦胧透过一点光线,暗沉沉的。裴老坐在书案后,他对孙子招招手,裴让在他书案前站定。

“孩子, 到祖父身侧来。”裴老温声哄他。

裴让照做, 裴老缓缓握住孙子的手。

裴让并没动作, 他只是垂眸扫了一眼面前的头顶,盯着那银白的发,睫毛颤了颤,随后又归于平静。

“还记得祖父之前跟你说的吗?”书房内响起老人缓缓的讲述声,裴老知道裴三不靠谱,他早早就想过,等裴让有功名后就把裴让送走。

“……祖父送你去府城,送你去府学就读…”年过半百的老人泣不成声,大滴大滴的泪水砸在裴让的手背上。

若是从前,那泪定然灼热而滚烫。

可现在,裴让只记得冬夜池塘的水有多冷。那寒意透过皮肉钻进他身体的每一处,无一存幸。

“…让儿……”

裴让动了动手,裴老感觉到了,本能的加重力道握住:“让儿。”

裴让那没有血色的唇微启:“祖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倏地收回手,当裴老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没有裴让的身影,他的手心空空,只有一滴稀薄的泪,透着可笑与狼狈。

刚才还明亮的太阳慢慢退去光辉,躲在云层后。

程偃望着空中的纸飞机,忽然脸上一凉,他摸摸脸,指尖湿润。

程偃:??!

“叙言,叙言……”他蹬蹬冲进书房,抓着儿子的手急道:“我哭了,叙言我哭了。”

他把湿润的指尖给程叙言看,“我脸上摸到哒。”

易知礼和易知仁又惊又担心,“偃叔,您哪儿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呀。”程偃歪着脑袋,“我不舒服吗?”

他们说话的时候,程叙言径直走向屋外,忽然额间冰凉,院子里易全山正在收菜干和衣服。

两人目光对上,易全山叹道:“冬日的雨也没个预兆。”

程叙言眉头微蹙,很多事情其实有预兆。

裴让,你想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古代孝大于天,裴三是裴让的亲父,裴让不好也不能管。而裴老明显舍不得对裴三下狠手,这种情况下只有让裴三不能惹麻烦才行……

“下雨啦——”程偃忽然从程叙言身边冲出来,在院子里欢快的蹦跶,顿时把程叙言的思路打断。

程叙言无奈的拉住他的手,“别闹,进屋。”

程偃甩开他的手,继续在院里跑。

雨越来越大,马车轮子驶过平整的地面,车内传出一阵淫.浪.笑声。

“三爷,您可真大方。”

裴三盯着女人的胸.脯眼睛都挪不开。他上手就抓,却

抓了个空。

女人拢着衣领笑他:“三爷,你可真猴急。这才路上呢。”

“这有什么。”裴三一把扑过去把人抱个满怀,猪拱食一般。

忽然,有人大力拍着车厢门。裴三不愿搭理,但没想到拍击声不断。

裴三恼了,“哪个龟孙坏老……”

他盯着雨中的男人卡了壳。

裴家管家垂首:“裴三爷,老太爷有请。”

车内的女人不知外面缘故,趴在裴三肩头,娇滴滴问:“三爷,什么事啊。”

裴三脸色一变,一把推开女人,他做过的混账事太多,但此刻在老头子的管家面前,裴三罕见的臊得慌。

他跟着上裴老家的马车,令自己的车夫将女人送回花楼。

路上裴三试探问:“老头…”他及时改口:“我爹找我什么事?”

这么多年,只有他犯浑要人擦屁股,他主动去找他爹的份。从来没见他爹主动找他的。

喔,可能有吧,九成九都是他的债主找到老头子那边去了。

裴三透过窗口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撇撇嘴。这次又是哪个债主。

是十天前的赌债,还是五天前的花酒钱,亦或是昨儿个的酒楼饭钱?

裴三挠了挠脸,觉得这也不能怪他,老头每次给钱都扣扣搜搜,但凡老头给钱大方,他自己吃喝后就把钱付了,谁会欠账。

裴三心里一阵怨念,伴着雨声和酒意他慢慢睡下。

谁也没想到这一去裴家,裴三再没爬起来。

大雨哗哗下,忽而天边骤亮,刹那间的白照亮整片大地,也照亮程叙言和程偃的脸。

“轰隆——”

易全山一脸惊讶:“居然是雷雨天?”

程叙言刚要答话,忽然发现身边人在抖,他偏头看去,程偃一张脸完全失去颜色。

程叙言急了:“爹,爹怎么了?”

“爹,爹…”程偃抱住头,低声喃喃。

易家父子惊惧交加,易全山拿着伞准备往外叫大夫,被程叙言叫住:“大夫很可能不来,叔,你背上我爹,我打伞。知礼知仁守家。”

程叙言只带银票,跟着易全山跑出门。程偃这会儿完全迷糊了。

大雨中,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易知仁拽住哥哥的胳膊,“会没事吧。”

“会的,肯定没事。”易知礼笃定道,仿佛这样苦难就能远去。

鞋子踩过水面,发出啪嗒的声响。雨水落在屋檐,发出清脆的响动。木板抽打身体,发出沉闷的声音。

只有惨叫与哀嚎划破雨幕,传出老远。

裴三像个犯人一样被架在冰冷的石砖地上,他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浸透,疼痛和寒意刺穿他的身体。可他却反常的精神,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气喘吁吁的老人,怨恨又仇视。

“…你现在想来管教我?做梦咳…咳咳……”

裴老心头一梗:“逆子!”他显然忍很久了,看着趴在地上的肉虫一样的儿子,“你这个混账,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你怎么不学学你大哥!”

“哈?学我大哥。”裴三愣了愣,随后花厅响起男人的大笑声,“是啊是啊,我大哥了不起,官老爷啊。”

他阴测测的盯着裴老: “你也了不起啊,举人——老爷——”他故意拖长调子,有种莫名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