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6页)

于是他们彼此亲吻,动作笨拙,但是热情似火,这就足以让他们体验到他们希望体验到的一切。“我得等多久?”迪尔娜问。

“我会在詹森日之前建好它。”

“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今年?”乎姆摇摇头,“今年他不会来,只要祖父是督察,他就不会来。”

“我希望他能亲自为我们举行婚礼。”迪尔娜说道。他们又一次亲吻,然后她朝诺约克路跑着离开了,这条路将引着她直接进入主镇。他们俩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协调的地方,他们正在计划并努力要搬离詹森统治的城市,与此同时,他们却又希望詹森亲自来主持婚礼。不管怎么样,就像斯蒂波克常常对他们说的那样,詹森可能不是上帝。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是詹森。每个人都知道詹森能够读到人们的内心,这让他超越了其他任何人。不管是不是上帝,无论如何詹森依然不是个凡人。

乎姆到家了,他迅速沿着水平木柱爬到了自己的窗边。他轻松地将它掀开一半,然后溜了进去,闩上了窗。

他的牛油灯闪烁着,不过还没有熄灭。他弄熄了它,然后在黑暗中脱掉衣服。房间很冷,他的毛毯更冷。他颤抖着,光着身子滑进羊毛中。不过他累得够呛,很快就睡着了。

门被猛地撞了开来,他父亲叫道:“乎姆!”男孩惊醒过来,从床上坐起来,裹紧了毯子好像它们能提供某种保护一样。“父亲……我……”

“父亲!”埃文高声说着,残忍地嘲弄着他,“父亲。”然后他咆哮道:“别叫我父亲,孩子!永远别再叫了!”

“什么事?我做了什么?”

“哦,今天早晨我们要装无辜吗?我没有告诉你连打开窗户都不行吗?还有一周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你记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命令你吗?”

“因为,”乎姆说,“因为我不听你的话,去了河上……”

“作为惩罚,我让你待在这里,你听我的话了吗?”

乎姆知道他又要挨打了。他很久以前就知道,如果他被抓到了,那最好是不要撒谎。那样抽打就会没那么难挨,咆哮也会比较快结束。

“我没听你的话。”乎姆说。

“到窗前来,小崽子。”埃文的声音更低了,所以也更令人恐惧。乎姆犹犹豫豫地爬下床。初秋的空气很冰冷,当他父亲打开窗闩,把它推开时,乎姆刚睡醒的赤裸身体几乎要冻僵了。“看着窗外!”埃文命令道,乎姆开始真的害怕了,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狂怒。

在房子的墙根下,泥土上清晰地呈现着乎姆的脚印,它们从草地上延伸到墙边。前两个小时它们并不明显,但是清晨斜照的阳光将脚印照出了黑色的阴影,在暗褐色的土壤上特别明显。

“你去哪里了?”埃文阴森森地轻声问。

“我去……我去了……”乎姆看到他的几个兄弟、叔叔和堂兄弟拿着修补栅栏的工具路过。他们停下了脚步,看着窗户这边。他们听到埃文的咆哮了吗?

“你去河边了?”埃文催促他。乎姆点点头,埃文又开始怒吼:“这就是你听话的表现!你不是我儿子!我受了诅咒才有你这样的野崽子!我再也不要你待在我的房子里!你不用再住在这里了!”

乎姆能看到他的几个堂兄,他想他能看到他们在指指点点,一边笑一边嘲弄。他旋身面对他父亲,扯着嗓子也对他吼叫,期间他的童声破音了两次:“这根本不是惩罚,你这只老猪!我一直在期望能够离开这里的那一天,你只是提前给了我自由!”说完这话,乎姆朝堆着衣服的椅子走去。可是他父亲野蛮地大力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扯了回去。

“想要穿衣服,是不是?哦,一件也没有。我流汗为你换回了这些衣服,还有你母亲的。”

“我也工作了。”乎姆挑衅地说,但他害怕得要命,因为他父亲的手指箍进了他胳膊上的皮肉。

“你也工作了!”埃文嚷道,“你工作了!哦,你也得到了报偿!你吃了我的食物,睡在我的房子里!但我发誓,在你离开我时,你要像你来时一样赤裸!现在出去,永远别回来!”

“那就放开我,这样我就能出去了。”乎姆说着,一想到必须光着身子在大家面前走出去,他就尴尬得想死,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我会放开你的,”埃文说,“可你不能用门,小崽子。你昨晚怎么企图骗过你父亲偷溜出去的,现在就怎么出去!你就从那个窗户飘出去吧,小崽子。”埃文再次把他甩到了打开的窗户前面。

乎姆站在窗前,看着下方的地面。那里突然间比昨晚看起来显得更高了,他的堂兄们站近了一些,离这里已经不足二十米。他们能听到每个字,能看到他赤裸地跳下去,没有任何东西掩盖他的羞耻。

“我说跳下去!”埃文说,“现在爬上窗台,跳!”

乎姆爬上窗台,试图用手遮挡自己,他的意识一片痛苦,混杂着屈辱、犹豫和憎恨。

“跳啊,该死的!”埃文吼道。

“我不能,”乎姆轻声说,“求求你!”

“你他妈昨晚就能跳!”他父亲嚷道。正在此时,乎姆听到祖父的声音从背后的门边传来:“埃文,当心孩子。”乎姆转身叫他的祖父,哭着寻求帮助,想从这令人无法忍受的困境中解脱。但就在他转身的这一瞬间,埃文结束了先前的姿势,狠狠地打了乎姆。如果乎姆没有转身,这一下会打在他背上,造成一片刺痛。然而现在,这一掌打在了他的肋骨上,炸裂一般疼痛。乎姆失去了平衡,他在窗台上摇晃了一下,然后从窗户掉了下去。

他没有准备好迎接这次坠落。摔下来的时候,他只有右脚承重着地,膝盖似乎“噗”地响了一声,他的腿在一种可怕的疼痛中弯了下去。他躺在那里,神志极其清醒,但是他能真实感觉到的只有碾压在他身上的无尽疼痛,它使他呼吸短促,令他觉得自己要彻底窒息。他听到远处的一声尖叫,那是他母亲。她奔向他,再次尖叫,哭着说:“乎姆,我的孩子,我的儿子。”然后,在空中的某处,他听到他父亲的声音嚷道:“离他远点,女人!”

“我的名字是爱斯滕,男人!”他母亲暴怒地喊道,“你没看到这孩子的腿断了吗?”

断了?乎姆往腿看去,几乎要吐了出来。他的右腿在膝盖处以九十度向后弯着。在略低于膝盖的下方,出现了一个新的角度,一根奇怪的血淋淋的白色骨头从那里杵了出来,把他的腿又往另一个方向折了回去。

“詹森啊!”他听到他父亲哭喊着,好像这声叫喊能让上帝从他的塔里出来一样。“我对这孩子做了什么?”痛苦稍微平缓了一刻,乎姆喘了一口气,于是它又如潮水般涌来,力量是之前的翻倍。痛苦的波浪将他淹没了,一切都变成了亮紫色。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