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第2/3页)

王爷待人温柔起来,竟如此心细——他手腕上分明已经上过药了,但王爷竟能想到沐浴后会把药膏冲洗掉,另摆了一瓶新的在这。

他洗漱完毕,运起轻功飞身去了王府的花园。

裴年钰和楼夜锋二人已在云月楼的最高处等着他。

林寒一步步走上前去,走到裴年钰旁边时,忽然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

“林寒谢王爷……不杀之恩。”

这次裴年钰没有躲,而是待他行完,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但是属下,心中不解。”

“有何不解?”

“为何王爷不真的取属下性命。”

裴年钰笑了笑:

“你在喝那个药之前,不是以为那是毒药么?你既以为是毒药,依旧毫无怨言地喝了下去,此足以证明你赎罪之心甚诚。”

“那么你当做自己真的喝的是毒药,又有何不可呢?”

林寒怔住。

裴年钰知道这肯定没法完全地说服他,但能帮他解一部分心结也是好的。

“所以,你就当自己喝的是毒药吧。我也已说过,原谅你了,本王可不会说反悔的话。”

“……是。”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本罪不至死,这是其一。”

“其二,我是为了小晟,或者说,为了这天下人。”

“属下……不明。”

裴年钰转过身去,极目远眺,看着脚下的屋檐连绵,远处的皇宫朱颜碧瓦。

“林寒,我问你,你觉得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寒犹豫再三才道:

“……比主人差远了。”

裴年钰笑:

“我知道你想说挺多难听的话的。没错,他的确不怎么样。他不是个合格的皇帝,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甚至不能算个合格的人。”

“我虽不做皇帝,然而我和小晟都知道一个道理——想要当一个好皇帝,确实很难。但依旧不能为了当好一个皇帝,而去放弃当一个人。”

“林寒,你主人现在才二十一岁而已,登基至今不过四年,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但我不知道他在以后那么多年里,还能不能记得这个道理。他自己,也不敢保证。”

“所以,林寒,他需要你。不仅仅是裴年晟需要你,也是这个天下的君主需要你。”

“——他需要你在他身边,时时刻刻帮他确认,他还是个人的事实。他需要心中有爱恨,有感情,会为了爱的人快乐,也会为了爱的人而痛苦。

“他会为了这江山的蛀虫生气,也会看到、怜悯并保护弱者。如此,他才会时刻心中明白,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小晟他有你,他才能这样继续鲜活地活下去,保持他作为一个人,去继续当他的皇帝。”

“宫殿太冷,天下太远,没有几个人能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直保持住自己身为人的那一面。林寒,你也不想看到你的主人,最终变成了像先帝那样子吧?”

林寒默然许久,直到将所有的含义都消化完了,才道:

“属下谢王爷指点,属下明白了。”

裴年钰点点头:

“若他是主宰这天下的剑,那你就是……他的剑鞘。”

“回去吧,陪在他身边。”

…………

裴楼二人看着林寒拜别,运起轻功,单薄而萧瑟的背影离开王府,渐渐远去。

裴年钰叹了口气:

“其实,若不是邵岩忽然有这一出,我便至今也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我和小晟、和林寒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

“日子既然总得过下去,这事……想想又是何必,我只觉还不如当初就不知道的好。林寒若是瞒我们一辈子,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知道了真相,反倒平白增添这许多波折。”

“果然老话说得好,这人啊……贵在难得糊涂……”

楼夜锋眼睛望向林寒离开的方向:

“但林寒今后,对我们显然没法再回到以前那样了罢,毕竟他到底没能按自己想的那样去赎罪。”

“这就是他自己要历的心劫了。无论如何,我总还把他当家人看待的。他二十岁前旧事之痛刻骨,遇到小晟后才难得新生,希望时间……能治愈一切吧。”

半个多月后,某日裴年钰在王府中闲来无事,将之前染了血迹的折扇翻修了一下。内部机关没动,只把扇面拆下来,重新画了再贴上去。

新扇面正面依旧是山水画,背面则是写了四个大字:

【难得糊涂】

…………

彼时已是秋尽冬来,寒风扫遍大地。

林寒回宫后不久,裴年晟不忍让林寒以三十九岁之高龄继续操劳影卫的事务。且这统领之位,他这犯过大错的影卫也无法再继续担任。

但新人统领尚且无法选出,几个副统领都还需考察历练。于是便让林寒暂代统领一职,一边逐步交接手中权力和职责,一边教那几个备选的苗子。待选出新统领后,便退下此位。

而他退休后的差事,裴年晟也已安排好了——影卫文职,从三品,随侍左右,处理影卫和六部机密信件,整理情报。

裴年钰同时也关心弟弟的感情生活,派影卫传信问他和林寒的进展如何了,有没有把人吃到手。

而裴年晟的回信非常的轻描淡写——

“这有什么难的?他回来当日,我问了几句,就吃到手了。”

裴年钰想想自己和老楼纠结的那许多时日,顿觉这条消息能让自己震撼一整年。

然而待他想再详细问两人的感情如何时,裴年晟却别别扭扭起来,借口朝政繁忙,把哥哥的字条已读不回。

裴年钰有些好笑:小晟这还害羞起来了。

…………

然而确如楼夜锋所言,林寒把自己当做他们的家人一员的日子,到底是回不去了。

裴年晟有时依旧带着林寒去王府蹭饭吃,然而林寒却比以前更加沉默得多,几乎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只会动的影子。

——并且林寒再也没敢坐入王府晚餐席间,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座位。而是静静地侍立在他的主人身侧。

裴楼二人看得清清楚楚,只作不知。他们当然不至于故意出言辱他,但也未故意表现得多么热情。毕竟他们心中清楚,此时他们做什么都是增加林寒的难堪罢了。

他们只是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恰到好处的与林寒稍微搭话寒暄两句。

然而每次裴年晟带着他离开王府后,裴年钰还是偶尔会叹一句:

“他这样子……唉,算了。”

………………

冬入三九,天渐寒。临近元夜,又是一年将尽。

这日除夕,王府中众人一早便开始热闹。裴年钰在京城街巷里不绝于耳的爆竹中醒来,却先接到了皇宫中影卫送来的物件。

那影卫手中端着两个一样的长方形的木匣,一上一下摞在一起,呈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