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第2/2页)

何岐知道自己已经问得很过分了。身在朝堂,既然自己父兄已明确不选他站队,那便不是他的同盟。他如何不知道官场人情凉薄,他们兄弟二人所谓的交情,在夺嫡的利益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若太子选择明哲保身,只把自己摘出去也无可厚非,但……何岐无法可想。他父兄既是因太子被牵连,其他人想救也救不得,那时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太子能出手。

裴年祯此时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着桌沿,仿佛下一秒就会脱力。

“……何岐,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信我,但我……确实是试过的。我不能用任何其他的手段去保他们,否则只会坐实何家的太子党羽的罪名。得知何侍郎和你哥哥一同被下狱审问的那天,我亲自去内书房向父亲解释。”

“谁知……父亲只问了我一句话——何家父子是不是你的人。”

裴年祯想起当时内书房的场景,至今犹觉冷汗涔涔。

他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跪在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脚下,只因父亲有随手捏死两只蚂蚁的权利。而他战战兢兢,唯恐说错半个字。

“我自然是否认。说我与何家大哥只是幼时相识,于朝堂上并无干系……我试图劝说父亲,何侍郎平日为人清正,若如此行事恐惹朝廷非议。”

“然后……然后他……”

裴年祯移开了视线,一双充满了痛苦的眼睛紧紧盯着空白的桌子。

“父亲只是在我面前笑了两声,然后说——他们既然不是你的人,想必死了也是无妨。”

“然后他就……走了,没有再给我半分机会。”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裴年钰,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若是你易地而处,你能怎么回答他?”

裴年钰默然了。

他不是有急智的人,也并不擅长运用和揣摩帝王心术。这摆明了是个死局,裴年祯当时无论怎么回答,都无法左右他爹想灭口的心思。

裴年钰沉默片刻,自嘲一笑:“我不知道。”

随后他突然对面前已经失魂落魄的中年人正色道:

“所以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你身在重位却又保不住自己的羽翼,从来都学不会怎么去争取政治资源,连太子伴读这样的天然同盟都能被你推出去……裴年祯,你败得不冤,你根本就不适合那个位置。”

裴年祯惨然一笑:“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我当然也不适合,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所限,知道自己能护住什么,而又有什么是我无能为力的,所以我一开始就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你似乎不知道。”

“你幼时便因种种缘故被立为太子,不可能不知这个身份的特殊,你既连护他们平安的决心都没有,又为什么屡屡去招惹何家兄弟两个。”

“我只是……我只是……”

裴年祯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他难道不配有放下身份之别、与他真心相交的朋友么。然而他自己也并未做到纯粹,因一时的意气和利益没有伸出援手,最终导致了这所有他未曾想到的事情发生。

事已至此,能说的已经说尽。

裴年祯反而冷静下来,看了看自己腰间,尚且系着何琰君之前交给他的佩剑。

他叹了口气,将佩剑解下,轻轻拔出,将剑柄递给了何岐。

“……你父兄虽非我杀,却因我而死,你若要我偿命亦无不可。我这辈子……连累了不少人,我愿意以命抵债的,却唯有你一个。”

他嘴角笑得有些苦涩:

“只盼你看在往日些许交情的份上,下手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