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第2/3页)

可谢之容又比任何人都特殊,谢之容是萧岭面对的诸多臣子中,或许没有谋逆之心,但最有谋逆之能的一个。

望着谢之容眸光似乎在轻颤的眼睛,萧岭晃了晃脑袋,俯身问道:“嗯?”

你问什么?

再问一次。

谢之容垂首,道:“臣,没说什么。”

萧岭本就不清醒,很难去给谢之容一个让他满意,又不让他看出端倪的的回答,得到谢之容的否认,他不太稳当地退后了两步,轻易拉开了与谢之容的距离。

他朝谢之容一笑,醉得舌头都不听使唤,含含糊糊道:“那之容,好好休息。”

许玑正好跟过来,忙扶住了萧岭的手臂,“陛下。”

萧岭对着许玑点点头,转过身,还不忘背对着谢之容招招手。

谢之容深吸一口气,回答:“恭送陛下。”

“不送。”萧岭笑呵呵地说:“留步。”

好没心没肺的样子。

萧岭很少能醉得这样高兴,擦巾擦到他眼睛上时,他闭上眼睛,眼睛却是弯着的,流露出了种可掬的娇痴。

“朕啊,”萧岭闭着眼睛回答,“不知道。”

许玑拿着擦巾的手一顿,伏下身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萧岭却没有再出声。

呼吸渐渐平稳了。

许玑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给萧岭擦脸。

与萧岭的好梦甜酣相比,与萧岭一墙之隔的谢之容一夜未眠。

他反复地回忆着奏折的内容,一字不落仔细推敲。

最后,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别的意思。

皇帝,就是早前命人停修了皇陵。

即便国库再缺银两,也不至于发卖修建皇陵的石料木料等物,况且国库根本不缺银两!

倘若,倘若做最坏的想法,国库当真之前缺钱缺到了这份上,现在早不缺了,为何还要停修?

不对,不是停修。

是不修。

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皇帝根本没有修皇陵的打算。

任何一个皇帝都要修建陵寝,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早就开始修建的陵寝,并且此后都没有再修建的打算?

除非,此人不是皇帝了。

不是皇帝,自然不需要陵寝。

不当皇帝,他想做什么?他想去哪?

最重要的是,萧岭在那段时间为什么会有这种近乎于荒谬的想法?

无数种猜测令谢之容愈加清醒,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反应。

直至天明。

谢之容如常起来练剑,如常同萧岭用了早膳。

之后萧岭处理昨日未处理的沉积事务,谢之容则去了御书房。

他本就可以自由出入书房,萧岭毫不意外,点了点头说:“早去早回。”

待谢之容离开,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

御书房内,谢之容非常有耐心地找着存档的奏折文书。

他有一个想法,如鲠在喉。

他想确认。

奏折文书都分门别类地放着,工部的极好找,因为最近不多,除了事关民生的项目,工部眼下无任何大事要办。

他轻易地就从中找到了萧岭下令不修皇陵的奏折。

时间是五个月前。

那时候正开始追帐,国库并不困难。

奏折文书被兰台郎整理得很清晰,标注了具体时间,方便查找。

十二日……

十二日。

谢之容闭上眼,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

昨夜那个令他不敢细想的猜测,终于在今日确认。

是,在萧岭任命他为中州守将的那日。

这是谢之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确不过如此。

面对皇帝,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什么都看不清。

他不明白,如果萧岭不信任他,为何要对他委以重任,甚至将军权交给他。

他更不明白,如果萧岭信任他,为何会在人命他那日,下了这样一道与国政无关的诏令。

从国事的角度来说,萧岭没有必要不修皇陵。

可如果他不做皇帝了,或者,做不成皇帝了,也就不需要皇陵了。

他在那日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并且将为这个念头做了付之于行动的准备?

是他不想为帝了?萧岭的新政那时刚刚铺开,他的事业未成,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帝位拱手相让?

还是说,他觉得,会有人让他不能为帝了?

答案呼之欲出。

谢之容将文书放回,一如既往地,仔仔细细地将文书整理好。

事务不多,谢之容回来时萧岭已经在看闲书了。

安静,且闲适。

谢之容站着看了一会,才走进去。

萧岭神采奕奕,见到谢之容过来时欢跃道:“之容快来。”

谢之容见他高兴,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露出个笑,回答道:“陛下。”

萧岭拿起手边的红包,递过去,笑着说:“昨日喝醉,忘给你了,今日补上。”刚送过去,立刻补充,“朕可没有要做你家长辈的意思。”

谢之容愣了下,眉心被针扎了一般地颤了下,立时垂首道:“臣谢过陛下。”

不沉,捏起来像是一只坠子。

是哄孩子的玩意,富贵人家用玉用金,寻常人家用银用铜,打个坠子,刻几句新年的吉利话。

谢之容没和萧岭说过淮王府的事,萧岭却早看过原书,知道谢之容少年时在淮王府情景如何。

如淮王那等人,定然在过年时不会给谢之容准备这些小玩意。

给他那些弟弟们封红包的时候就想到了谢之容,便给他也封了一个。

递完,萧岭就又低头去看闲书了,不忘告诉谢之容一句,随意得就如同在与最为亲近之人说话那样,“清和公送来的梅子太酸,无法下口,只长得好看,你若不能吃酸,别吃。”

谢之容回答,“是。”

他静静地拆开萧岭送的红包。

里面果真是一玉坠。

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花纹,只落了两个字。

遂意。

萧岭所认为的,最奢侈的祝愿。

……

入夜之后,萧岭本想难得熬个夜看完手中这册话本的结局,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正在进入程序。”

萧岭:“……”

一回生二回熟,这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最开始程序给他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深刻,萧岭猛地听到还是会有悚然一惊的感觉。

眼前黑过又明亮。

萧岭没来得及睁眼和谢之容打个招呼,一个吻就咬在了他唇上。

不是亲,是咬。

凶狠极了,简直带着股怀有私仇的血腥气。

要不是对谢之容的一切都过于熟悉,萧岭真要以为程序临时给他换了个人。

被弄得疼,萧岭正要睁眼,谢之容仿佛早预见了他的反应,伸手将萧岭的眼睛牢牢一挡,萧岭伸手去掰他的手,他就连萧岭的手腕也紧紧攥住。

骨肉贴合着,透出一种异样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