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2/4页)

“若违律受罚,打死无碍,倘是家中独子,朝廷有恩,赐银十两以安抚其家,十两,中州军还供的起,”谢之容的语气骤地转寒,“便是百两千两亦拿得出。”

那将官还想再言,接触到谢之容看向那几人毫无感情的目光时忽地打个寒颤。

这种眼神,和看一个死物一般毫无差别,真如谢之容所说,打死无碍!

这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谢之容这个守将,的确是会杀人的。

而且敢杀人。

这些日子以来,谢之容便是想看看,中州府军军纪不堪到了何种地步,再处置之。

他先前不不动声色,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他在等。

可他们,大多将这种等待,当成了隐忍,当成了怯懦。

不然何以,何以至今日。

想明白了这点的将官浑身冰冷,一个字都不敢再说,更说不出口。

他怕自己出口就会变成颤抖。

马上行刑的甲士举着军棍过来,见到这种架势,哪里敢再说话,将人按住了,棍棒毫不犹豫地落下。

棍子与皮肉接触,发出的并不是脆响,而是闷闷的响声。

谢之容让人将他们口中的破布都拿出来,既然愿意喊,那就敞开了嗓子喊。

起初,叫骂声和求饶声还是尖利的。

谢之容令将官上前。

后者见到这血肉横飞的场面已是冷汗如雨下,没有谢之容的首肯却不敢擦,顶着满面湿冷过去,“将军。”

冷汗淌进眼睛里,蛰得生疼。

有府卫递来了一本军律。

谢之容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念罢。”竟仿佛,还是一副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样子。

将官颤抖地接过。

湿冷的手指一时翻不开书页,他倏地抬头去看谢之容,发现谢之容没有注意他,却还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翻不开,手颤的太厉害,没拿住书。

书砰地落在了地上。

明明有风声,有哭喊求饶的声音,有砂砾刮过甲胄的声响,嘈杂喧嚣,他却听的很清楚,书落到地上的声音。

重的,像是人头砸在地面的声响。

书页被烈风吹得哗啦作响。

将官膝盖一软,恐惧如同山一般地压在脊上,他扑通一声跪下。

谢之容看他。

将官觉得谢之容好像皱眉了,也好像没有。

但他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是害怕的,他比任何人都害怕。

他身为将官,本该辅助谢之容处理事务,但是他没有,他亦没有提醒刚刚接手中州军,对事务仿佛一无所知的谢之容该做什么,他作壁上观,甚至在军中的传言愈演愈烈时推波助澜。

他以为谢之容会忍耐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被忍无可忍的皇帝召回京中。

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沙地,哭道:“属下有罪,求将军看在属下这么多年兢兢业的份上,留属下一命……”

谢之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道:“这般怯懦,也配为将?”

将官不敢反驳,也无从反驳,只一遍一遍地磕头求饶。

行刑的场景就在不远处,有几滴温热的血,已经溅到了他脸上。

这样身份显贵者谢之容都一视同仁,况且是他。

有人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

他嗡鸣的耳边隐隐听到是谢之容让敢念的人上来念,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大喊了声回将军,属下敢!

于是上来念给众人听。

少年人沙哑的嗓音和越来越弱的哭喊声在他耳边混作一团,将官眼前一黑,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除了最为严重的几人,今日凡违纪者,皆按律罚了。

消息在傍晚才传进外面,因为营中的军医不够了,不得不从城中请大夫来看伤。

谢之容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他的所作所为,方为人所知。

一个时辰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他就,他就不怕闹出兵变吗!”姐姐姐姐夫一同来了,老淮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已是面无人色。

昭平公夫人哭骂道:“若真能闹出兵变,他还收敛些,他哪里敢打那些人,便是仗着咱们家的孩子性子好可欺,打了也只能吞声咽气,我那大夫说,澜儿被打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这是下了死手!”越说越伤心痛恨,连话都说不出了。

自是闹不出兵变。

因为中州军的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甲士,中上层才是贵胄世家,像他们无官无职,只想留在军中领饷银,或是自用,或是补贴家里,谁敢如世家子们这般无法无天?

中州军中,明面上最难管的也是这群人。

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譬如说今日挨打的就有一个是萧岭表叔家的世子。

这种身份,谁能拿他们如何?

无非是面上威严,内里还要哄着。

季咏思先前就是这么干的,与这些人秋毫无犯,私下里则平辈论交,这么多年也勉强相安无事。

“这么多年,我自问待之容就算不如待亲子,也是亲近子侄,怎么就,怎么就让他对自家弟弟生了这样大的怨气。”昭平公长叹一声,“定然是我们昭平公府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让之容怀恨。”

淮王长子忙劝道:“姑父莫要自责,之容的性子我们全家都知道,从小就气量狭窄,父亲教导了好些年也没法扭转一二,怎么会是姑父家的过错?”

在谢之容入官后,他本以为爵位定然会落到自己身上。

结果皇帝直接驳了他爹请易世子的折子,至今都没有下文,叫他怎能不恨?

定是谢之容从中作梗!

免得幸灾乐祸,谢之容行事酷烈,今日刚开了个头得罪大半世家,看他之后凭何在朝堂立足。

昭平公又是一声长叹,推了推妻子,温声劝道:“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昭平公夫人怒道:“孩子被打成了这样,你个为人父的竟无动于衷!”

昭平公看了眼面露尴尬之色淮王,“难道哭就有用了?”如今中州军驻地被守得宛如个铁桶一般,任何人无诏不得入内,他们就算想去看孩子的伤势,也难以去看,“别说在临泽这哭,即便哭到宫里,哭到陛下面前,又能如何?”

皇帝待谢之容的偏心谁人不知。

在谢之容刚入宫时就能为了发作跟了自己数年的内臣,之后更是力排众议让谢之容做了中州守将,他们这样只有爵位,而无实权的勋贵人家,真为了谢之容处罚他们儿子的事情闹到皇帝面前,皇帝会向着谁,连想都不用想!

况且,谢之容也是有理有据。

违抗军规,顶撞官长,打死无碍。

现在他们怒的已经不是打人,而是忧心会不会真打死。

“到陛下面前无用,我就去找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最是仁慈不过,不会放任这等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