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第2/3页)

“阿岫,”萧岭笑道:“免礼。”

在谢之容下去之后,他无端地松了一口气。

在谢之容面前,他在清醒时很难全然放松,要注意自己的君王形象,还有点萧岭说不上的原因,或许是谢之容气势太强,令他不自觉地提高警惕吧。

萧岫听到兄长含着笑意的声音,原本呼之欲出的话却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了。

“陛下。”他没有挪开,而是任由着萧岭扶住了他的肩膀,他轻轻道,少年原本清亮的嗓子竟透出了几分嘶哑。

他垂下头,就在二人因这个姿势而出现的空当中。

萧岫在萧岭面前从来都是副没心没肺,高高兴兴的样子,萧岭何时见过他如此低落?萧岭没有弟妹,萧岫还是第一个以他弟弟身份自居的人,见到少年这般反常,难免有几分焦急,“怎么了?”

居然没叫哥,而是叫了陛下!

他这个弟弟不会还牵扯进季咏思的案子里去了吧!

不会,这个想法一出就被萧岭断然否决了,萧岫不缺钱,而是做事有分寸,别看他先前作天作地,但是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都在皇帝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长发垂了下来,随着马车的颠簸晃晃荡荡。

有几缕发丝垂在少年眼前。

萧岫哑声道:“若是臣弟说,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一定会觉得臣弟是年幼无知,在胡言乱语,对吗?”

萧岭精神一震。

这还是自他穿书的几个月以来,萧岫第一次参与政事。

萧岭没有立刻回答。

少年肩膀轻轻颤着。

少年的身体开始抽条,清瘦,坚韧,他的轮廓会慢慢变得深刻,不像年少时那么精致。

但现在,他的确还是个孩子。

放在萧岭的时代,这小孩也就刚上高中,脑子里想的可能是今天晚课上什么,回家之后作业得做到几点。

然而到这时,萧岫要想的则是家国天下,帝王权柄,倘若将军权轻易递给臣下,会不会,引火烧身?

萧岭知道,萧岫的担忧。

蓦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扶住萧岫的手。

萧岫颤着,将要起身,却被萧岭微微用力,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

萧岭给了他一个拥抱。

如萧岭与萧岫这样的身份,纵然是兄弟二人,也很少会如此亲近。

萧岫身体一僵,而后骤地放松了。

或许是因为经常服药,萧岭身上有一种混合着浅淡药味的,有点苦涩的香气。

这个很短,很轻。

萧岭松开了他。

萧岫睁开眼,坐直了,垂着头小声说:“臣弟失仪了。”

方才太过着急,以至失态,萧岫方才涌上来的情绪缓缓降下,顿觉尴尬。

萧岭失笑。

他没有弟弟,但帮朋友养过两个月博美。

白得一团团,像棉花糖似的小狗,聪明,却不大乖,每次犯了错就把脑袋底下,拿两只毛茸茸的白爪子半挡住脸。

怎么看,怎么像现在萧岫。

“嗯,出去领罚吧。”萧岭道。

萧岫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抬头,“陛下,臣弟有话说。”

萧岭给他倒了杯茶,“讲。”

萧岫道:“臣弟以为谢之容野心勃勃狼子野心,被锢于后宫中尚安全,此人若为中州守将,恐怕会有负陛下信任,做出难以预想之事,请陛下明鉴。”

他直接说完了,说完之后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茶杯被咔地一声放到桌案上。

萧岭不动声色,“没了?”

“且谢之容不是自愿入宫,臣弟难以相信他真对陛下忠心耿耿。”萧岫道。

萧岭挑眉,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愿?”

“臣弟看得出来。”萧岫道。

他只是没心没肺他不是傻。

谢之容愿不愿意都不用看,哪个世家子愿意舍弃爵位入宫做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君?况且还是谢之容这等前途不可限量的天之骄子。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谢之容的目光开始落在他兄长身上了呢?

从漠不关心到意识地追逐着萧岭的身影。

萧岫当然知道,因为有几次,他与谢之容视线相撞。

萧岫等待着萧岭的回答。

哪怕他知道,萧岭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但他还是忍不住,报有期望。

陛下,这不是情爱之事,若是谢之容得权,以此人之野心,您会如何?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小会,萧岭开口了。

他回答道:“阿岫,他是最好的。”

是能任中州守将的人,最好的。

只有任用谢之容,才能一扫中州军之积弊,才能整肃军容。

谢之容是最好的,是最合适的,他才是最不可替代的那个。

萧岭知道谢之容的能力,更不愿意这种能力被浪费在宫墙之中。

谢之容不是能豢养在深宫的玩物,不是皇帝珍藏的无数珍宝中的玉璧。

谢之容当自有广阔天地。

萧岫很久都没说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像饮酒那般喝尽了,而后对萧岭道:“臣弟明白了。”

既然萧岭相信谢之容,那么他无话可说。

他不会阻止自己的兄长,更无法阻止自己的兄长。

“但是,哥,”萧岫轻轻道:“请您对谢之容,有所提防。”

谢之容不会甘于久居人下的。

既然陛下要用,也要做好,当谢之容稍有野心显露时,即诛杀之的准备。

冷静下来后,他相信,以萧岭之智,不会令自己陷于为难之中。

萧岭又倒了杯茶,“朕有分寸。”

萧岫端过茶杯,将其中的茶水饮尽了。

接触到萧岭的眼神,萧岫顿住。

他突然发现,这杯茶不是倒给他的,摸了摸鼻子,理直气壮道:“兄长这的茶不大好喝,臣弟这是为您分忧。”

看他恢复正常,萧岭凭借着胳膊长腿长这一优势,按住萧岫的脑袋,用力揉了两下,而后松开手,毫不留情道:“快滚。”

萧岫哼了一声,在萧岭的手伸到他脑袋上之前躲到了门边,敲了敲车壁,“停下。”

车驾缓缓地停下了。

谢之容又上来。

萧岭以为,比起在车上闷着,谢之容更愿意骑马,看他上来颇为意外。

于是两人又对着沉默。

回宫之后,萧岭去御书房,谢之容同其往。

今日皇帝任命,明日便要上任,因而谢之容要做的准备很多。

萧岭为帝,比谢之容更为繁忙。

谢之容在内室看书,萧岭则在外面批复奏折,两人不在一处,不至于像方才那般沉默尴尬。

萧岭先写了调令,命人送往兵部。

叶秉和早在回京的路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因而收到了谢之容的调令时并不意外,只是心中惊讶还没有彻底平复。

当时他刚听到谢之容将任中州守军的时候发现自己想错了,原来皇帝不是怕他徇私,而是让谢之容提前了解些中州军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