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3/3页)

“因为我而死的人又不止他一个!”虞度秋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但依旧刻意压着音量。

回音在狭小的井底回荡,两个人都短暂地寂静了片刻。

“难道要我陪他去死吗?那他的离开就毫无意义了……”虞度秋的语调很快平复,只能从发颤的尾音听出他不可自抑的心悸,“你有良心你爬上去,如果你能带他回来……姜胜没拿走的五十亿在另一个账户里,统统归你。”

纪凛愣住。

五十亿换条人命,并非他所认识的虞度秋会做的“傻事”,当初姜胜持枪威胁,也没套问出半点儿情报来。

虞度秋这句话就好像在说:只要柏朝回来,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可他们都知道,柏朝不可能回来了。

矿井深达十米,底宽口窄,四周是斜向上聚拢的坡面,若非顶尖攀岩专家,徒手根本无法攀爬。

就算侥幸没摔下来,艰难地爬到井口,那会儿柏朝估计已经离房子不远了,很可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保存体力、等待营救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纪凛并非不知,但他身为警察的正义感不允许他不做任何努力就轻易放弃一条生命,即便明知努力是徒劳的。

而虞度秋不一样,他身为人的感情仿佛随着柏朝的离去一起出走了,成了一台麻木冰冷的机器,纯靠逻辑思维运作,直接依据现状分析得出最佳方案。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正确、冷静,但在此情此景下,却又显得那么的古怪、漠然、残酷。

像是一种应激反应。

当事态脱离掌控、无能为力时,就藏起自己的人性与感性,让理性支配整个大脑,以最高效率运行,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这是虞度秋的自我保护机制,虞文承一案时如此,董永良一案时亦是如此。

他完美地将自己塑造成睥睨所有人间悲欢喜乐的神祇,无人能撼动他稳如磐石的镇定。

尽管看起来泯灭人性,但他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只要看见他还笑着,所有人都会觉得天还没塌下来,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一定能有办法解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纪凛松开了手,缓缓后退,重回穆浩身边,一屁股颓然坐下,头垂到曲起的膝盖中间。

他有什么资格责问虞度秋,若不是他非要去救孕妇,他们也不会被困在这儿,柏朝也不会去送死。

归根结底,是他害死了柏朝。

纪凛难受得喉咙哽了哽。

下一秒,头发似乎被人轻轻碰了下。

他错愕转头,看见躺在地上的人吃力地抬起了胳膊,又摸了他脑袋一下,仿佛是种安慰。

纪凛的眼泪哗啦一下就涌出来了。

穆浩虽然意识恍惚,难以言语,但视力和听觉没有受损,隐约察觉了他们因何争执,还想安慰虞度秋,手却伸不了那么长。

虞度秋也没有看他们。

他的四周仿佛被无形的墙隔绝了,独自坐在幽黑的角落,手里握着一支长茎的花,静静地出神着。

花原本是白色的,被血染红了半边,摸起来湿漉漉的。

他轻轻摩挲着柔软血腥的花瓣,半晌后,猛地扯断了花茎,甩到地上。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花朵放进了胸前的衬衫口袋里。

白衬衫在摔下山时蹭了不少泥土灰尘,其他地方都脏兮兮的,唯有胸口那片是干干净净的,显示着曾经被人保护得多好。

花瓣上的血自内向外渗透出来,仿佛他的心口被剜了个洞,胸前逐渐洇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少爷,如果我明天死了,你会后悔今天的话吗?]

[那要等你死了才知道。]

……

他现在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fall”的意思有:堕落,道德沦丧,下坠,战死……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