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摧山降甘霖

赵黍凌空盘坐在九天云台之上,衣袂飘扬,宛如仙真临凡。

睁眼俯瞰,一株参天大树扎根在起伏平缓的丘陵上,树冠大放碧光,琼枝玉叶凝炼精纯生机,结化成诸般符篆之形,上下绕枝翻飞。

再次回到灵台墟,赵黍修为境界已非昔日可比,对玄圃堂的传承又有几分全新领悟。

如果说梁韬、葛仙翁这些精于外丹饵药的仙家高人,不约而同地用丹鼎火候喻指人身修炼功夫,那么玄圃堂的仙法则是将人身视为大树。

人身宝树扎根腑脏,吸雨露、沐光华,抟炼气机宛如树木生长,最终开花结果,便是凝就玄珠。

而正如树木果实也是另一棵树木的种子,依照《素脉丹心诀》所传,玄珠上升泥丸、再复返命蒂的过程,便似果实脱落枝头,另寻水土阳光恰切之处,重新萌发新芽。

这一棵重新萌发长大的“树木”,便被玄圃堂视为结化胎仙。相比起赵黍那实质可见的玉树宝杖,玄圃堂更追求“立无影、声无响”的通天建木。

玄圃玉册开篇总纲有云——通天建木扎根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赵黍起初并未看懂,以为是形容仙家洞天的景致,可是当自己结化胎仙之后,再回过头参悟《素脉丹心诀》,便大有豁然开朗之感。

放眼天地之间,草木种子可能因为风雨、水流、地势等等原因,去往和原株出身截然不同的环境中扎根发芽。

由于天时地利有变,再度萌发长大的树木也会呈现出与原株不同的形态模样。此等顺势而变、应机而化的境界,便是玄圃堂先人遍察草木所得感悟。

在常人看来杵在一地不会挪动的草木,到了仙家高人眼中,却蕴含了天地间生生不息的玄理妙道。

置身此间,看着玉树枝叶间符篆自运自演,赵黍心境宁澹超然,如今的他经历渐多,看待事物的目光也有变化。

世间生灵在不同处境下,有着各不相同经历,自然养成不同习性,推动着生灵依循习性做出各种选择。

可积习若深,甚至能够蒙蔽生灵体察世间,导致走上败亡绝途而不自知。

修仙之人若要追求长生久视的仙家大道,便要破除积习,从而呈现本来面目。唯有澄澈自明的道心真灵,方能契入恒常自运的大道。而一颗受尘埃蒙蔽的本心,也无法在长久岁月中坚守不失。

对于凡夫俗子而言,心境染尘、精神外驰,长生久视反倒成为折磨。

赵黍如今也渐渐明白,为何自古仙家飞升之后,大多不理尘俗。不止是因为在世间修炼时便渐渐远离尘俗,而且真跨出那一步之后,身心皆非凡俗可比。眼中所见众生物类等量齐观,自取祸福,仙家大可不必干涉其中。

至于苍华天君、玄矩、梁韬这种仙家高人,汲汲于干涉尘世,其实才是少数。即便是赤云三老这种,已经属于尘世少见的高人,可对于洞丹元君而言,估计也只是阅历尚浅、仍需修悟的小儿辈,他们的厌弃怨恨之意,根本不值一提。

一念及此,赵黍只觉道心大畅,身形轻若无物,修为又有几分精进。

到了赵黍如今这等修为境界,已经要考虑未来所求道果。只是相比起胎仙出窍、炼就真形法体,赵黍还是更偏向走哺育胎仙、超凡入圣的路子。

一来赵黍修炼仙法大多珍视形体,未到万不得已,赵黍不打算舍弃原身。二来赵黍有立身成坛的法事之功,未来胎仙内化、法天象地,于科仪法事一途将有远迈赞礼官前人的成就。

其实现在的赵黍,单论法事之功已经十分高深,呼风唤雨对他来说,乃切实可行之事,并非赞誉之辞。

只见赵黍缓缓吸纳,灵台墟内顿时狂风大作,地上草木受到牵引,好像有灵性的小人般,纷纷朝着天上赵黍倒伏朝拜,整座福地道场也以赵黍为承枢运转之基。

连续一刻不停地吸气过后,赵黍再微微张口吐气,此时不止口鼻,半仙之体千万孔窍一齐鼓荡,足下云生五色、胸腹碧光溶溶、顶现紫华圆光,三家仙法传承未见扞格,彼此勾连贯通,一气冲融。

于此同时,灵台墟半空乌云翻腾,雨水洒落福地道场,转眼浇湿了大片灵圃药田。

“修真福地,本就是夺天地造化而成。尘世汹汹,与其闲置无用,不如复归天地、滋养众生。”赵黍仰天拱手,他也不知是否真有仙家留意此间。

说完这些,赵黍凌空踏足,九天云台顺势漫开坛场,青崖仙境随之呼应,洞天法箓将吏相继下界,各自站定坛场方位,齐声礼赞。

罡步落定、法仪大张,参天巨树通体放光,无法逼视,整个灵台墟同受感应,隐隐震颤。

地底深处,玉树宝杖延生无数根系,潜行地脉、分化清浊,打破福地与外界藩篱隔阂,将福地清气尽数疏散而出。

一时之间,方圆山川原野有一层碧光如波浪飞速掠过,绵延方圆数百里。潜伏山中的飞禽走兽有所感应,并未惊得四下奔走,而是发出咆孝啼鸣,就连河中游鱼也跃出水面,生机盎然。

碧光同样也掠过了附近城廓乡村,男女老幼都感觉四肢躯干生出一股柔和温暖,缠绵病榻的伤病之人也得以舒缓。

片刻之后,天空普降甘霖,带着点点光毫的雨水滋润大地,霎时草木逢春,枯焦干硬的农田渐渐软化,好似斑驳伤痕的无数龟裂迅速弥合。

“如斯伟力,只怕是梁韬修为法力最鼎盛之时也做不到。”瞻明先生俯身抓了一把湿润泥土,轻嗅着混杂了草木芬芳的土壤,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当世高人,此刻他也不得不佩服赵黍所展现的法事之功。

……

合浦郡漆黄城,作为华胥国与赤云都交锋前线,此地屯驻大量兵马,士卒操练之声从城郊遥遥传来,锻打兵甲的敲击声布满街巷,传递军情急报的驿卒骑马往来疾驰。

蓄起胡须的罗希贤快步走入将军府,从府中幕僚手上接过一份邸报,翻阅两眼后说:“玉江沿岸加紧防备,若是发现乱党有过江动静,立刻扑杀!”

幕僚奉命退下,罗希贤刚回到后院,辛舜英微笑着迎上前来为他更衣,忽然远方一阵气机激荡,让他们两人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夫妇二人来到院中,齐齐望向南方,罗希贤急切问道。

此时肉眼所见天色并无异样,但罗希贤夫妇两人修为较之过去长进不少,对天地气数变化的感应也越发敏锐。

辛舜英没有急于回答,紧皱眉头抬手掐算,结果越算越是心惊。

“得出什么结果?”罗希贤问道:“难不成那乱党匪首在搞什么大动作?”

“不知为何,我推算出南方有一股庞然生机扩散开来,改易天地气数之序……容我再仔细算算。”辛舜英转身回屋,寻出重晖浑仪,伴随掐算运转浑仪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