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回忆(第3/5页)

豆子先考虑躲起来,但接着他想到嬷嬷听过自己在“整洁的地方”躲藏的故事,她一定能估计到这点,然后封闭这幢建筑把他从藏身之处揪出来。

脑子里这个念头一转,豆子立刻撒腿跑了起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有多强壮,跑得和飞翔的鸟一样快,而且一点儿不累,感觉似乎可以一直不歇气地跑下去。他跑过整条街,在街口转到了另一条街上。

一条街,又一条街,他迷路了。不,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一开始就迷了路,这样继续迷下去,再迷也迷不到哪儿去。他在大街小巷中来回地行走、小跑、漫步、疾奔,最后意识到应该先找一条运河或水道,流水会把他带向河边或者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当第一座跨过水面的桥出现在眼前时,他辨认了一下河流的方向,然后选择顺着一条离河最近的街道往前走。尽管他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至少他知道应该怎么走了。

豆子的办法很见效。他沿着河道一路前行,发现河流在远处转了个弯,他想起地图上河流弯曲的地方,判断出了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马斯河林荫大道,这条路可以把他带到波可遇害的地方。

卡萝塔修女在地图上标出的所有记号,豆子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必须穿过自己原来在街头流浪时生活过的一些地方,然后循序渐进,才有希望不断接近当年看门人的住处。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卡萝塔修女这会儿可能已经让警察四处找他了,他们肯定会以为他又投入了街头的流浪生活,因而会在他从前生活过的那些地方找他。

他们一定想不到我豆子现在不饿了。既然我不饿,我就不会慌张。

他决定绕道走。离开河流,离开城中吵闹繁忙、到处是流浪儿的地段。因此只要看到热闹喧哗的街道,他就避开。在这天剩下的时间和第二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在城里转了个大圈子,有一阵子他甚至绕到了鹿特丹城外。他看到了城郊的乡村,和画上画的一样——到处是大片的农田、高出地面围绕着农田的公路。卡萝塔修女曾经对他解释过,鹿特丹大部分农田低于海平面,筑建堤坝是保护农田不被大海涨潮淹没的唯一方法,而堤坝的上面则被修成公路。豆子知道自己没必要去堤坝那里,不管能不能走得过去。

豆子游荡着返回城市。第二天傍晚时分,他走到斯希丹布鲁克区,认出雷汀克大街的街名,接着找到伊尔斯默兹路口。他对这个十字街口很熟悉,这里有一家让他印象深刻的餐馆。当他还是个婴儿,不大说得来话时,曾来过这间餐馆的后门。当时有很多大人冲上来喂他吃东西,帮助他,而不是一脚把他踢到大街上去。

他站在暮色里。这儿的一切还都和原来一样。他眼前仿佛看到一个妇人正端着一小碗食物,一边拿着一个小调羹喂他,一边絮絮叨叨地不知说着哪个国家的话。现在他能认得餐馆前的牌子了,上面写的是亚美尼亚文字,多半当年那个女人说的就是亚美尼亚语。

自己当时是从哪条道走到这儿来的呢?是被食物的味道吸引来的吗?他往前走几步,又后退几步,在附近转来转去,想找回当年的感觉。

“干啥呢,胖子?”

两个八岁左右的小孩走了过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不像欺软怕硬的无赖。可能是哪个团伙的成员吧。不,不能说团伙,现在应该叫家庭了,阿喀琉斯令所有事情都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也许已经波及这一带了。

“我找我爸爸。”豆子说。

“哪个是你的爸爸?”

豆子不能断定他们问的这个“爸爸”是指正常的爸爸,还是指一个团伙的老大。但他趁着这个机会,说出了“阿喀琉斯”的名字。

他们嘲笑豆子居然跑到这里来找“阿喀琉斯”:“他的地盘在河下边老远,他怎么会上这儿来见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胖子呢?”

被嘲笑一下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知道阿喀琉斯现在显然已经声名显赫,他的名气竟然传到城市的这一边来了。

“我才不会对你们说他的事情呢。”豆子说,“阿喀琉斯家庭里的孩子都好吃好喝的,长得像我一样胖。”

“嘿,也都像你这么矮吗?”

“过去我还要高点儿,可是我问题问得太多,老遭打压,被压矮了。”豆子说罢,推开他们,横穿过罗泽兰街。看门人的住处似乎应该在街那边的什么区域。

他们没有跟上来。可能是阿喀琉斯魔力般的名字起了作用,但也许仅仅是因为豆子表现出的超常的自信镇住了他们。他刚才对他们满不在乎,一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样子。

街这边并没有什么事物让豆子感到眼熟。他只好再折回原地,继续寻找线索,寻找当年离开看门人后自己可能瞄过一眼的东西。但是没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还在那里徘徊。

完全是碰巧,豆子站在一盏路灯旁辨认一个招牌时,一组刻在灯杆上的缩写字母撞进了他的眼睛:PDVM。他不理解这几个字符的意思,前几天他竭力回忆线索时甚至也没想起过它们。但他肯定自己原来见过这组字符,而且不止见过一次。看门人的住所就在这附近。

他慢慢转动身体,扫视这一带,看见了一栋小公寓楼,配着条一段在露天一段在楼里的楼梯。

豆子记得看门人住在最高一层。一楼、二楼、三楼、四楼,对,就是四楼。豆子走近这栋小楼的信箱,想看清上面的名字,但墙上那些信箱挂得太高,名字模模糊糊的,全褪了色,有的信箱连标签都被弄丢了。

他不知道看门人的名字,尽管应该听说过的,但现在早已忘干净了。就算邮箱上的名字标得很清楚,也不大可能想得起来。

户外的楼梯并不通到顶楼,只通到二楼,楼梯所以修成这样,显然是为了给二楼的一家诊所提供方便。但现在这么晚,户外楼梯尽头的门已经锁上了。

除了等待,无事可做。豆子或者等到明天早晨选择一个入口进去,或者等到有人半夜回来,跟在后面溜进去。

困倦的等候中,豆子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来。愣怔怔地惊醒两次之后,他不禁有点担心被警察看见,把自己撵走。所以他干脆找了一个自甘堕落的借口来劝慰自己,蜷缩到楼梯下面“值夜班”去了。

一个醉汉的笑声把豆子吵醒了。天还黑着,天上飘起了小雨——不过没飘到楼梯下面,所以豆子没被淋着。他探头出去,看谁在那里笑。

是一男一女,两个都被酒精弄得疯疯癫癫的,男人伸手在暗中又捏又抓,女人半推半就地推挡着男人的爪子。“你就不能等一等吗?”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