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页)

她猜到沈节使应当将这个不能露面的儿子养在了河西,既然元策身上有那么多陈年旧伤,难道从小就参军?

“有些是十岁之后从军受的,有些是小时候习武留下的。”

“习武还能伤成这样?习武不该像书院里那样有教头在旁看护吗?”

“若都像那群花架子一样习武,怎么打赢仗。”元策披起外衣,系上革带,回过身来,“再说我哪儿有书院上?”

姜稚衣也转回身去:“那你习武都在哪里?”

“没人看见的地方。”

“你这伤大多在后背,难道私下习武还有人从后背偷袭?”

“战场上有的,训练时当然要有。”元策依然十分理所当然。

姜稚衣哽在了原地,从震撼于一个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触目惊心的世界,到细思之后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的胆寒和窒息。

这样出身的一对双生子,弟弟与哥哥共用一个名字,从小在不见天日、你死我生的搏杀式训练里长大,身边即战场,十年如一日地置身于命悬一线的危险之中……

所以他当初才会说,他睡觉的时候,不要靠近他。

所以那日,也真的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在姑臧的夜市里。

“这些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吗?”姜稚衣不可置信地问。

元策眨了眨眼,似乎从没被问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她好奇了一通,最后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

“……是吧。”半晌过去,元策随口一答,拎起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不欢迎就走了。”

“哦……”姜稚衣点了下头,见他推开房门跨了出去,忽然叫了一声,“元策。”

元策跨出门槛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像是愣了愣。

长安城里不是没有人这样叫他,但实则都是称呼兄长,却极少、也很久没有人用“元策”二字真正地叫他这个人了。

姜稚衣一出口也有点僵滞,这么叫好像是有点奇怪,仿佛在亲热地称呼沈元策,但谁让他叫这个名字……

“怎么了?”元策哑着声望向她的眼,牵连起她的目光。

姜稚衣稍稍移开些眼,指了指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你要不要带碗姜茶回去……”

翌日清晨,姜稚衣正在内院用早膳,听惊蛰说裴雪青一大清早来了府上。

“她一个人来的吗?”姜稚衣喝着粥抬起眼问。

惊蛰:“是,不过您若想给裴公子带信,估计可行,奴婢瞧沈少将军并没有藏着掖着裴姑娘来的事。”

“这他敢藏?毕竟是我吃过——”

惊蛰一愣:“吃过什么?”

“没什么。”姜稚衣目光闪烁着低下头去,又喝了几口粥,“眼下倒没什么新的口信要带给裴子宋,不过该去跟裴雪青道声歉,若不是因为我,她的玉佩也不会碎,也不知道元策后来还给她没……”

“那奴婢陪您过去,人就在沈少将军的正院呢。”

姜稚衣匆匆用完早膳,漱过口,梳妆过后出了院子,不想刚走到正院附近,便见裴雪青从里头走了出来。

裴雪青依然一身雪青色长裙,帷帽遮面,一看见她便停下来福身行礼:“郡主。”

上回见到这一幕还是正月,虽时隔不久,此间翻天覆地,她像活了两辈子一样,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姜稚衣走上前去:“不必多礼,不是才来吗,这就要走了?”

“不是,是我冒昧请求沈少将军带我去祭拜——”

裴雪青没把话说完,姜稚衣一看她手里拎着的素色食盒便也明白了。祭拜沈元策应当是裴雪青千里迢迢来河西最大的目的。

看来裴雪青已经从元策那儿得知她也明白了真相,如今三人不必遮掩,尽可坦诚直言了:“这怎么是冒昧,是应当的,不过他就这么让你自己一个人去吗?”

“地方很难找,我带路过去。”听出她语气里责怪的意味,元策换好一身轻装从后头走了上来。

“哦。”抬头看见来人,想起昨晚他不穿衣裳的样子,姜稚衣不太自在地应了声。

元策试探着瞟了瞟她:“你也想去?想去就一起,省得我带两次路。”

姜稚衣一张嘴,想说其实并没有,但想着也不知下次再见裴雪青是何时,万一她祭拜完就回京了呢,思忖了下道:“那行吧,也算我一个,我与裴姑娘刚好有些话说。”

那行吧?说得还挺勉强。在人家正经相好跟前,借口倒找得不错。

元策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姜稚衣,带着她们出了府。

因祭拜之地的确太过私密,姜稚衣和裴雪青都没带贴身婢女,此行除了元策,只跟来一个三七——给她们当车夫,赶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驶出姑臧城,一路朝城外不知名的山驶去。

姜稚衣和裴雪青对坐在车内,与她道:“裴姑娘,我才知来龙去脉不久,与你道个歉,若不是因为我闹了一出阴差阳错,你的玉佩也不会摔碎,此前我在你面前还说了些重话,叫你受了不少委屈。”

裴雪青面露愧色,摇头道:“沈少将军已与我解释过了,你不知情,我怎会怪你,若我要怪你,我也害你受了不少委屈,你也该怪我了,再说我之前还帮沈少将军骗了你,其实也一直想同你道声歉……”

元策屈膝坐在御车前室,回过头来:“一个也别怪了,怪我。”

“你怎么还偷听人讲话?”姜稚衣朝外轻斥一声。

“那你要不问问这车门怎么不挡声。”

裴雪青笑着看了看噎住的姜稚衣。

在城郊颠簸不平的路上驶过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在山脚停稳。

姜稚衣先一步弯身下去,到车门边上,正垂眼挑着落脚的泥地,一双手臂直接将她竖抱了下去。

姜稚衣险些一声惊呼,想起裴雪青还在身后,不宜失态,硬是将溢到嘴边的声儿压了下去,落地之后扶着元策的腰站稳,眼神微微一闪,抬头看了看他。

一转眼,裴雪青搭着三七的小臂走了下来,朝三七道了声谢。

三七接过裴雪青手里的食盒:“裴姑娘别客气,上山一路且有得走,只要裴姑娘不嫌弃,您就当小人是个男婢,扶着小人就行。”

“怎会嫌弃,那这一路便麻烦你了。”

三七将马车挪去隐蔽处掩藏起来,领着裴雪青上山。

姜稚衣缓缓转头看向剩下的元策,那她的男婢就是——

元策:“嫌弃?”

“我可没这么说。”姜稚衣瞥开眼去。

“想我背你也行,反正都是男婢。”

“……才不用。”姜稚衣转身跟上裴雪青和三七,一低头却看见一面十足之悬的陡坡,不得不一脚站住。

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熟悉的手。

姜稚衣默默抓过元策的小臂,借力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