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亲吻

周一一上学, 聂清舟就不期然在校门口被一群记者围住了。

这些记者也不知道怎么了解到聂清舟的名字和学校,一早就堵在校门口问。偏偏聂清舟又是年级里出名的人物,随便问个高二学生, 那学生环顾四周, 立刻就指着坐在三轮车里慢悠悠过来的瘦高男生道:“那个就是聂清舟。”

聂清舟此时还陷在夏仪骑三轮车送他上学的窘迫中,没想到更大的窘迫还在后面。他一下三轮车就傻眼了,□□短炮对着他, 记者的话筒在他面前晃悠, 那些人说着自己是某某电视台、报纸媒体的记者,紧接着问道:“请问你是周六下午,在富安小学门口见义勇为的那个高中生吗?”

“你胳膊的伤是见义勇为的时候受的吗?”

“请问你当时见义勇为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想法呢?”

已经有不少学生在校门口围观,寒风瑟瑟中聂清舟只觉得他的脑门已经开始出汗。而夏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推着三轮车丢下他悠悠地往学校里走了。

这时候她倒是很干脆啊!

聂清舟硬着头皮保持微笑回答问题,然后借着要赶早读的借口飞也似地逃进学校里去, 这辈子头一次体会到了“明星”的感觉。

常川是个小地方, 也不常有什么大新闻, 这个在小学门口伤人未遂的恶□□件一下子震惊了整个常川、虞平乃至于全省。如果现在是2021年,那这事儿估计要在热搜上占有一席之地, 并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以机器人配音来回宣讲。

如果那样的话,聂清舟大概要更加头疼了。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命中注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听到那些人把他捧到天上去的赞扬, 他就浑身不自在。

“他们夸你, 你还不开心吗?”

晚自习结束回家的路上, 夏仪在前面骑着车淡淡发问, 聂清舟坐在三轮车车厢里, 抱著书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很怕辜负别人的期待,他们对我期待太高了,我做不到啊。”

“这种事情碰到的机率太小,你也没有机会辜负别人的期待。”

“说的也是。”

夏仪一个转弯,聂清舟下意识扯住了她的衣服。他看着她的脊背,笑出声来:“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这样把我送到医院里。你看看我们俩,最开始你骑三轮送我去医院,后来你运动会腿受伤,我就骑车送你上学。现在受伤的又轮到我,骑车的轮到你。好像我们这么送来送去,一年半就过去了。”

夏仪慢慢地蹬着车,她喊他的名字。

“聂清舟。”

“怎么啦?”

“我们以后去同一所大学吧。”

聂清舟愣了愣,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她安然的声音随风飘过来:“或者在一座城市里也行。这样你有什么事,我也还能送你。”

聂清舟低低地笑起来,他语气轻快地说:“再把这三轮车也带上,以后再遇到什么困难苦厄,你带带我,我帮帮你,这一辈子好像也能过去了。”

“是啊。”

“说什么是啊……像个孩子似的。”

聂清舟忍俊不禁。夏仪回答的那句“是啊”如此笃定,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开玩笑。

一辈子,一辈子可是非常漫长的。

我们不会去同一个学校,也不会在同一个城市,如此长达八年的时间。

聂清舟笑着笑着,唇角的弧度就慢慢落下来,他的眼睛逐渐被迷茫和怅然所占据,像是被夜风吹得灵魂都冷起来。

“夏仪。”

“嗯?”

“小延还经常和你们联系吗?”

“一周会打一次电话,本来说寒假要回来的,但是妈妈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情,今年小延就不能回来了。”

“你觉得……你们相隔这么远的距离,会因此慢慢变得生疏吗?变得……无话可讲?”

夏仪想了一会儿,语气有点犹豫:“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本来话也不多。”

“那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在美国,而我在这里,我们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们会不会变得生疏?最终就像陌生人一样。”

夏仪正好骑车到了长坡下,她停下了车,转过身看向后面的聂清舟。

时间很晚了,街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关门,路灯孤单地一盏盏亮在路边,时不时闪烁两下。聂清舟靠着车厢的边沿,抬头望着夏仪,眼睛里映着灯光,像是块薄薄的玻璃。

他在等她的回答。其实他也知道,这个问题没有什么答案可言。

夏仪微微俯下身观察了他片刻,疑惑地问:“你在不安吗?你为什么要害怕?你提出的这种假设,我都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

顿了顿,她直白而坦诚地说:“害怕的人应该是我吧。一直以来,都是我更害怕失去你才对。”

聂清舟怔住,他的眼睛慢慢睁大,那块薄薄的玻璃上汇聚的光芒,就像她看见过的烟火一样,把所有东西都烧起来,烧得澎湃汹涌。

他突然扶着车边直起身,扬起头闭上眼睛。直到她的呼吸间充满薄荷香气,她的唇上传来陌生的柔软又温暖的触感,她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

头顶的路灯灭了,一切在黑暗之中。

他的呼吸声颤抖着,克制而压抑,又热烈。

夏仪不由得攥紧了手,当灯再次亮起的时候,他突然远离她,脸烧得绯红。

“我……我……”

他完全慌了,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从来稳重成熟的人说话直打结。

“我……我……我就是……”

聂清舟捂着额头,一咬牙从车上跳下来,提着包仓皇狂奔而去:“对不起!我……我先回去了!”

夏仪愣愣地看着他提着包狂奔的身影,他的头发和衣服都随风飘了起来,好像恨不能飞起来,消失在人间。

聂清舟一路奔到家门口,打开门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一气呵成,然后靠在门上。

急促的呼吸声响在耳边,他心跳剧烈得仿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样,他不知道刚刚自己到底跑得有多快,可能甚至超过了比赛的时候。

聂清舟抚着心口,靠着门慢慢地滑到地上坐下。

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夏仪的话。

——害怕的人应该是我吧,一直以来,都是我更害怕失去你才对。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能不能不要这么……这么耿直?

他已经忍耐再忍耐,克制又克制。好像就在那个时刻,天上闲着没事干的神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又伸手推了他一把,他就没能克制住。

聂清舟慢慢躬起后背,把头埋在手臂里:“天啊……你这个人渣……你色令智昏,你干了什么啊你!”

乱了,全乱了。

第二天,夏仪果然在门口逮住了鬼鬼祟祟准备独自去上学的聂清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