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差生

常川一中实验班和平行班泾渭分明,平行班都在知行楼,实验班都在格致楼,两座楼距离三十来米相对而立。十三班的走廊对面就是一班的阳台,如果技术够好再拿出扔标枪的架势,说不定能直接把作业扔到一班的阳台里去。

但是聂清舟手里是一张薄薄的卷子,更何况他对他的技术毫无信心。

于是他拿着卷子匆匆跑下楼,再匆匆跑上楼,卡在早读之前到了一班门前。夏仪坐在离走廊最远的那一组,靠着阳台的最后一排,隔着无数晃动的人影正低头在看书。聂清舟叫住了一个正准备走进班里的女生。

“你能帮我喊下夏仪,让她把她的英语作业带出来吗?”

这个戴着天蓝色蝴蝶结的女生莫名魂不守舍,她脸色苍白,聂清舟也不确定她是否听见了他的话。只见她沿着班级的最后往第四组走,从夏仪身边路过——然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去,跟夏仪说了什么。

夏仪就抬起头望过来,正好看见了站在班级门口挥舞卷子的聂清舟。

一班英语老师杨小曼抱着英语书准备去带早读时,和她班里的优秀学生以及年级知名的问题学生狭路相逢。

这两个完全搭不上边儿的人正面对面站在走廊里,聂清舟今天收拾得很利落,人模人样地拿着一张英语卷子递给夏仪,卷子上写着夏仪的名字。

他抬头看见杨小曼出现,有点惊讶地喊了一句杨老师。这句“杨老师”一出,惊讶的换成了杨小曼,她不禁多看了聂清舟几眼。

杨小曼想,这十三班的刺头居然会主动喊老师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两人手中的卷子,刚刚升起的疑惑又被盖了下去,心想果然人没那么容易转性。

杨小曼不动声色地对夏仪说道:“早读都开始了,在这里干什么?快进去。”

待夏仪转身走进教室之后,她转过身对聂清舟说:“真要写作业就好好写,抄作业都抄到我们一班来了,不嫌远吗?”

对面深灰色头发的高挑男生似乎愣了愣,茶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奈:“老师,我没有。”

“那夏仪的卷子怎么在你手里?我可跟你说,你不要找我学生麻烦。”

聂清舟似乎觉得好气又好笑,他再次说道:“我没有。”

当然他也知道,杨小曼是不会相信的,她一番口头警告后就把他赶回去了。他这来送趟卷子,平白无故挨了顿骂,回去上早读也没赶得及。不过他虽然早读迟到了,他们班英语老师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他就像是一道空气般飘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仔细一想,平时“聂清舟”早读也只是睡觉,来与不来差别其实不大。

十三班的班级人数是单数,两两同桌,自然就还剩一个人要单独坐。这个特殊的位置,毫无悬念地属于十三班最难对付的学生——聂清舟。

聂清舟乐得清净。早上一开始就是两节连堂的英语课,他托着下巴听了十分钟就长长地叹息一声,打开了笔袋从里面拿出一支彩色记号笔,翻著书边看边标注。

半节课过去后,他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英语题库摊在课本上,留一只耳朵听老师的声音,拿着铅笔快速地刷起题来。

课间张宇坤和赖宁绕过大半个教室来找他,看见他的英语书上留下的各种记号,赖宁惊诧道:“舟哥,你听课了呀?”

聂清舟塞了一根棒棒糖进嘴里,靠着椅背舒展身体:“没听进去,不太习惯。”

“那你这满书记的啥呢?”

“我自己整理的知识点。”

“这题库又是?”

“这是实验班用的教辅,勉强可以,我复印的。”

张宇坤和赖宁面面相觑,张宇坤认真道:“舟哥,你没事儿吧?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学了?”

“我被我姑姑搞得没办法,答应她期中要好好考。话说都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聂清舟说得轻描淡写。

“家长不都那样嘛,我妈天天让我学习学习学习,她说一百遍我就能学好了?”赖宁想起他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张宇坤和赖宁都属于不安分的学生,成绩当然也没有多好,张宇坤能考个七百多名,赖宁大概就八百多名,垫在这个中学的底层。

聂清舟手里的笔尾端在书桌上点着,笔尖进进出出,他微微皱眉道:“也不全是你们……我们的问题,就拿英语说,孙老师口音有点重,讲得又平又碎,节奏也慢。基础好的听不进去,基础差的听着糊涂。”

“是嘛,他天天训我们,自己水平也就那样……”赖宁接着话说下去。

“高二分班,得考到实验班去才行。”聂清舟下了结论。

这个结论是对面二人没有想到的,张宇坤惊得眼睛都睁圆了,他说:“聂哥啊,我不是怀疑你的智商啊……但不是学几天就能考到实验班的。那帮书呆子从初中到现在,哪天不认真学习?你这得考到年级前二百五,而且是次次都考到前二百五。”

聂清舟笑笑,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张宇坤和赖宁挥挥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二节 课还是英语,聂清舟已经把半个单元的内容都整理完了,正准备继续刷他的题库,却发现这节课有互动环节,要同桌之间模拟书上情境进行对话练习。

聂清舟没有同桌,自然没有人来跟他进行对话练习。他转着笔,看着沸沸扬扬各种奇怪口音英语响成一片的教室,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于是他拿著书自言自语完成了对话,如果这时候有人稍微注意这个角落,就能听到一口好听的伦敦腔英音。

同桌练习完了之后,老师点了聂清舟所在的组,要他们一排一排轮流展示。他眼见着前面一排排挨个起来演练对话,到他前面那一排对话完坐下,老师就直接进了下一环节。

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这组根本没聂清舟这个人似的。

聂清舟手里的笔在桌上点了两下,不置可否地笑笑。

下午的数学课上,假期的作业批改好发了下来,这节课主要就是讲解作业。秃顶发福的中年男人穿着件藏蓝色的polo衫,转身在黑板上画着题目的图示,边画边说:“这题有点超纲啊,确实挺难的,我们班上没有人做出来。”

顿了顿,老师又说:“有些同学可能上网找了答案抄。题目超纲了不会很正常,去找答案抄有什么用?只能助长坏习惯。”

聂清舟看看自己作业上,这一题下面工整的解题步骤,上面没有打勾也没有打叉。他抬起眼睛就和老师的目光对上。老师意味深长地转过头去,仿佛点到即止。

这一次聂清舟没有笑。他沉默着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翘起椅子前腿,紧绷着身体维持平衡,仿佛要以此消磨某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