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珂斯(第3/3页)

在他的双手之下,希亚的皮肤变得灼热。她抬眼看着他——阿珂斯很早就知道,这神情不是其他人会有的“烦躁”——似乎连“愤怒”也不是。不过现在,他更了解她了,能透过盔甲面具的缝隙看到“悲伤”。

“在想莱蒂?”他说着换了个姿势,好握住她的手,用两个手指钩住她的虎口。

“我把它给碰倒了,”希亚冲着那只壶点点头,“就这样,完了。”

根本“完”不了,阿珂斯想,但他也没追问。他一时冲动,伸出手去摸她的头发,把它们理顺弄平。她的头发又厚实又卷卷弯弯的,也说不上为什么,有时候就是让他想要用手去弄一弄。

轻轻的抚摩带来一丝内疚的刺痛。他不应该做那种事——不应该向着他的命运全速冲过去,他该尽量拖延才对。在荼威,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视他为叛徒,他绝不能让他们误会的事成了真。

然而有的时候,希亚的疼痛,他能够感同身受,尽管他帮不了她,却可以将这疼痛缓解钝化——为了他和她两个人。

希亚的手动了动,指尖抵着他的手掌。她的触碰柔软而带着几分试探,然后她把他推开了。

“你今天回来得很早。”希亚说着,扯过一块布来擦干地板。水正流向阿珂斯的脚,渗入他的鞋底。她身上的阴翳又回来了,因为疼痛,她微微颤抖。但如果她不想要他施以援手,他也不能强迫她。

“是啊,”他说,“我遇见了约尔克·库泽。”

“他要你做什么?”她踩在布上,好让它吸收更多的水分。

“希亚。”

她把那块湿布扔进水槽:“怎么了?”

“我要怎么做才能杀死苏扎·库泽?”

希亚抿起了嘴唇,每当她思考什么事儿的时候就会这样。他像提及一件随常的事情那样发问,她也像回答一件随常的事情那样思考——这令人相当不安。

“只有在竞技场发起角斗挑战是合法的,你知道,”她说,“而且你只能走合法程序,不然受罚就是送命告终。这就意味着,你得等到星际巡游结束再说,因为这期间是不允许角斗挑战的——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她飞速地挑了下眉毛,“但就算巡游结束了,以你的身份地位,仍然无法向苏扎下战书,你必须想办法让他对你发起挑战。”

听起来,她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些了,但他知道并非如此。类似的事情有过很多次了,他明白这就是所有人都怕她的原因——或者是人人都该怕她,不光是因为她的天赋赐礼。

“一旦站上竞技场,我能赢他吗?”

“他打得不错,但算不上优秀,”她说,“可能你用技巧就能压制住他,不过你真正的优势却在于,他仍然认为你是个小屁孩。”

阿珂斯点头道:“所以,我应该让他继续那么认为。”

“对。”

她把空了的壶放在水龙头下面接水。阿珂斯小心地提防着希亚,不想让她做饭——几乎每一次她都能把食物烧焦,弄得满屋子都是烟。

“你要想好,这是不是你真想做的,”希亚说,“我不想看到你变得像我一样。”

她的话里没有寻求安慰的意思,也没有想争辩的意图。她说这话时是全然确信的,仿佛她信赖自己的特殊和可怖,犹如信仰一种宗教——也许,这是她拥有的最接近信仰的东西了。

“你觉得我会那么容易就挂掉吗?”阿珂斯用了他从军营里的下层枭狄人那儿学来的粗话——听起来还不错。

她把头发向后拢去,用手腕上套着的一根发带束紧。她再次看着他:“我觉得人人都很容易‘挂掉’。”

她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又别扭又尴尬,阿珂斯都快笑出来了。

“你知道的,”他说,“挂掉也好,畸形可怕、魔鬼神兽也罢——随你怎么叫它——不会永远一成不变的。”

她看起来像是在仔细咀嚼这个说法。她以前就没这么想过吗?

“我来做饭吧,好吗?”阿珂斯从她手里拿过那只壶,水溅出来一点儿,洒在他的鞋子上。“我保证不会把东西烧焦。”

“有一回可是烧焦了的,”她说,“我可不是个能跑会说的危险品。”

希亚这样说自己,是个玩笑,又不是个玩笑。

“我知道你不是,”他严肃地说,又添上一句,“所以你快给我切点儿盐渍果子去。”

她看上去仍然思虑重重——对于动不动就皱眉的人来说,这神情称得上怪异——她从冷藏柜里拿出盐渍果子,坐在角落里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