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狮子和水瓶

祝余瞥见他虎口处长长一道划痕,破皮的那一线隐隐可见血红,明显是被指甲划破的,看着都有种火辣辣的麻涨感。

祝余未必听不出梁阁的弦外之音,他只是别扭,无法适应梁阁和他关系的转变,两人单独相处时稍有暧昧的氛围他就浑身不对劲,像有张透明的网,让他呼吸都不畅。

他低头运球,“这么小的伤。”

他不再说话,故意运着球快步往前跑,梁阁下意识去触他衣角,被他惊弓之鸟般迅速避开。

梁阁怔怔看他,祝余别过脸去,“对不起。”

梁阁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眼神晦暗,却没有追上去,只落后他几步跟着。

大扫除后的楼梯间有股湿润的腥气,他们一前一后地上楼,正有两人正拎着个垃圾桶吊儿郎当地下来。

祝余根本没抬头,也没发现其中一个是月考时坐他后面捣乱的人,他抱着篮球从一侧过去,旁边一只脚骤然伸出来绊他。

如果祝余站稳了被绊应该是要往前栽的,可是他还没有落稳,直接就被突然探出的脚踹到小腿失去平衡往后倒。

篮球脱了手,他落进梁阁怀里,惯性太大,梁阁被他带得一齐下落。梁阁动作很快,瞬间就要握住楼梯扶手,却又在碰到扶手霎那收了回去,揽着祝余直直往下坠落。

祝余在发现梁阁和自己一起失重的须臾之间,当机立断侧过身,抱住了梁阁的后脑勺。

他们重重地倒在地上,又往后平移了一段距离,祝余的指关节在地上生生磨去一层皮。

祝余趴在梁阁胸膛听见闷闷的几声响,仿佛身体的回音,他粗喘了几下才一骨碌起身,“梁阁!”

梁阁隐忍地蹙眉,“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梁阁不止摔了下来,还充当了他的垫背,承了两个人的重量,楼梯间拖地后未干的水染得梁阁校服一片脏污。

他小心地把梁阁扶起来,梁阁发出“嘶”的抽气声。

他从没见过梁阁这样狼狈的样子,他失神地盯着他脏污的校服,一股无名怒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绊祝余的那人听到梁阁的名字也有些慌了,几步跨下来,“不是我……”他诚惶诚恐,唯恐被梁阁记恨,结果话还没完,就被祝余掐着脖子按在墙上。

祝余有176,虽然平时看着文弱些,但成长期的男生要说没有劲那是假的,发起狠来浑身蛮力。对方不及他高,面红耳赤要掰他的手,被祝余提起膝盖在胃部恶狠狠怼了两下。

祝余利索地把他往墙上一掼,凑近了他,眼神狠得像淬了毒的针,切齿说道,“你绊我。”

另一个男生都蒙了,既想阻止他们,又想去搀梁阁,刚要触到梁阁。

祝余遽然回过身来,他是个韶秀的男孩子,五官气质都漂亮柔和,陡然一怒,脸腮和眼睛都带着锋锐十足的红,他气势凛然地瞪着那人,又冷又狠,“不准碰!”

那人吓得簌簌缩回了手。

祝余走过去,语气明显低柔下来,说话时掺杂着后怕的喘息,“哪里痛?”

梁阁都被他的气势骇到了,“脚可能扭了。”

祝余兀自肩着他一只手,将他扛起来,不再管其余两人和篮球了,“我们去医务室。”

梁阁半边身子都被祝余揽在自己身上,祝余一路上都没说话,通身都是隐而不发的蓬勃怒意,气压很低,梁阁也不敢说话。

快到医务室时,祝余埋怨似的小声说,“你好重。”

梁阁这样高,刚75kg,已经被他嫌弃重了。

到了医务室,祝余才发现自己手背全是血,指节处伤口已经结了血痂,消毒时异常疼痛。梁阁换了医务室的病号服,后背全是擦伤,脚踝已经肿高了,青紫色的大包十分骇人,祝余在给他冰敷。

祝余问医生,梁阁身上那么多擦伤要不要吊水消炎。

“按理说是不用的。”医生看他惶惶难安的样子,“但你一定要吊的话,也可以。”

祝余问梁阁,“你痛吗?”

梁阁脸上有隐忍的疼痛,却说,“还好。”

祝余立刻跟医生说,“还是吊一下水吧。”

祝余坐在病床边,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来,想起刚才下坠的瞬间,眼看地面越来越近,他满脑子都是梁阁那么聪明,千万不能摔笨了。

梁阁也抬头看着药水袋,“不知道要肿多久。”

他说自己的脚踝。

祝余看着他脚踝,梁阁康复前这段时间必定处处不方便,别说打篮球,上楼下楼都费劲,“对不起,我会照顾你的。”

梁阁眉梢一动,“是吗?”

等吊完水回去,第二节晚自习快要下课,楼下光荣榜上的成绩已经贴出来了。

年级第一还是姚郡,梁阁排班上第二,年级十七,祝余看到自己,班上第七,年级四十二。

虽然早有预料,但一下退这么多,祝余还是难免落寞。

极出人意料地,梁阁语文及格了,正好90。这次理综出得太难,很有区分度,梁阁霸道的理科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摈弃了文科之后,梁阁除了语文再没有弱势科目,但这次语文高分很多,姚郡单论语文就比他高41分,不然他名次要更高。

梁阁悄然在他耳后说,“我赢了。”

祝余回头看他,想起梁阁自作主张的那个赌约,又觑着排名,“只会有这一次。”

晚自习下课后,他把梁阁送回了小区,小区虽然看起来高档,不过说实话,他以为梁阁家会住别墅之类的。

“明天你妈妈有空送你上学吗?”

梁阁看着他,嘴唇抿了抿。

祝余也觉得自己有推卸责任的嫌疑,“那我来接你。”

回到家后,祝余把月考成绩告诉了林爱贞。

“四十二名?四十二名?怎么一下掉这么多,你不是第四名吗?”她怔怔看着祝余,“满满,你是不是骄傲了?你要争气啊,你要给你爸爸争点气啊。”

她说着说着忽然就哭了,眼泪空空落下来,怎么也抹不完,她又给祝余道歉,“对不起满满,妈妈不想哭的。”

祝余拿纸给她擦眼泪,“我知道,下次我会考好的,对不起妈。”

林爱贞哽咽着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妈妈只有你了,满满,你要争气,你爸爸一定在看着你呢,你争气给他看看。”

祝余看着她,看着她渐渐变得灰败,衰老,神经质,像一个失去光泽的旧瓷器,内里盛满关于祝成礼的记忆。

父亲死了,母亲成了他的遗物。

他知道她孤单,从前倒是爱看电视,可如今这个房子又没有电视,她于是静下来就陷进日复一日的回忆。

“我知道。”

第二天一早,祝余六点二十坐车买了早餐去接梁阁,居然看见简希坐着小电驴在梁阁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