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败犬哨兵死而复生

这是一座废弃的庄园, 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还没有结束,足以没过膝盖的大雪因为寒风的缘故而变得干冷枯燥,在这个偌大的庄园前的街巷里走过来了一个浑身雪白的人。

他戴着白色的兜帽, 一头银白的长发,一身雪白的长袍, 就连靴子都是不染纤尘的白,踩在一层厚壳似的积雪上, 隐约能听见咔嚓一声, 像是雪下被压住的树枝被踩的折断了。

冬天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的, 守在这里的兽人有一幅熊的骨骼 , 肩宽体阔,面目凶恶, 他睁开硕大的眼睛刚想呵斥着什么,便骤然停了下来。

他的眼里逐渐蔓延开一片苍茫的雪原, 鼻尖是温润的水汽, 不同于北国冬日的干冷,那是一中潮湿的温润的意象 ,像是雨季提前来临。

在失去意识以前,兽人最后一个反应是,这是一个能力极强的向导。

那个一身白衣的向导开口了。

“带我去见他。”

他的声音是纯净的, 又带有某中蛊惑的意味, 听在耳中别有一中深邃的悠长。

空气变成流动的,有一股极淡的湿润的气味在风中慢慢吹开, 仿佛有精神的丝线在天空中操纵着木偶 ,那只生着熊的耳朵的凶恶的兽木纳地转过身去推开了门。

空气更加湿润了,像是有一场缠绵的春雨即将到来。

曾经的天之骄子白塔希望在严刑拷打数十年一无所获之后,他的剩余价值少的可怜。

这是一条幽深漫长的通道, 滴水成冰的季节里,这里没有任何的光亮,地面上满是脏污的积雪和污水。

融化的积雪打湿了向导雪白的长靴,他微微皱起眉头,眉心上敛着一抹风雪。

他走得很急,往常爱洁如命的人却根本来不及在意这些。

腐烂的恶臭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越是走近那股恶臭味越是浓郁,终于抵达了暗巷的尽头,那是堆积如山的尸骨,有些已经风化成了枯骨,有的刚刚开始腐烂。

向导幽蓝色的瞳孔一缩,在尸山的尽头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色衣袍已经不能蔽体,四肢骨骼诡异的颀长,削瘦的如同一把枯骨,四肢上诡异的缠绕着断裂的锁链,面颊骨骼凹陷,已然完全不成人形。

他仰面躺在尸山角落之中,面色青白,宛若死去,枯骨一般的五指痉挛的在地面上抽搐似的触碰着什么,在接近的那一瞬间,向导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哨兵即将走向灵魂黑洞,**和精神一同走向彻底的衰亡,被暴风所席卷,最后陪他一起走向长眠的只有他的精神体。

从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几乎像是从咽喉里短促地发出一声:“不——”

——

楚倦即将走向“井”。

他的五脏六腑都是疼痛的,腿早就在被关押的第一年被打断,眼睛已经被挖去眼珠,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依从感觉判断大约还是在地牢里。

头脑之中嗡嗡的响,他本来应该死在今天的,但不知为何他回到了自己濒死的这一刻。

他的感官开始失衡,身体在急速降温 ,精神图景也在迅速崩塌。

他开始沉入一个深沉的梦里,有冰河,有春日,有漫长而温暖的夏天,不再有严寒,不再有痛苦,脱离了哨兵对五感的敏锐感知,不再对向导素有渴望......

向导素——

空气中有一股湿润的气息弥漫开来,像是春日有雨的午后,潮湿阴暗而又生机勃勃,阴冷和温柔诡异的交织,顺着他的呼吸进入他的口腔,食道,五脏六腑。

分崩离析的精神图景停止住崩塌的步伐,楚倦在他的精神图景里睁开眼,也许是太久没有睁开眼看见过这个世界了,他的眼里是一片纷繁杂乱的光。

有什么托住他的背把他从“井”里一点一点地拖了上来,他断裂的手指痉挛似的触摸着。

摸到一手柔滑的皮毛,隐隐的仿佛听见有巨兽在耳边咆哮。

那是一只不尽庞大的巨兽,凶悍而充满了攻击力,眼睛是幽蓝的竖瞳,像他的主人一样强大冰冷又无情。

那只雪白的巨兽把他托在背上,而后把他含在口中,一点一点脱离了井的范围。

失衡的身体开始逐渐的回温,就在刚刚楚倦的感官严重失衡,陷入了极端危险状态,向导利用精神体进入他的的精神图景将他带回。

痛苦如潮水一般褪去,剩下的是春日一般的暖意。

有人拥抱住了他,楚倦伸出手能摸到质地柔软的长袍,暖热的体温包裹着他,有海的滋味潮湿的泛滥开来。

那是薄长烬的信息素,潮湿阴暗又仿佛海一般的广阔和包容,无尽深邃。

楚倦认定了薄长烬,数十年里从没有汲取过任何向导素,每到结合热的时候也只是注射抑制剂,过得仿佛一个苦行僧。

薄长烬从未给过他任何向导素的慰藉。

将死的这一刻,楚倦才知道原来薄长烬的向导素是海的味道。

向导为他重新建立了与外界的联系,精神力构筑起保护性质的隔膜,将垂死的哨兵护佑其中,他是那样小心与温柔,力求不再让哨兵受到任何的伤害。

楚倦睁开眼,他早就已经瞎了,没有眼珠的眼睛只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在黑黝黝的巷道里,他隐约察觉到像是有雪落了下来。

不是雪,是一个轻柔的吻。

如果有人经过就会骇然的发现薄长烬在亲吻他曾经弃如敝履的人。

向导的背后是一只庞大的雪白巨兽,巨大的兽跟随着他的主人一同低头,庞大的四爪像是一个牢笼紧紧地把哨兵拢在腹部。

向导冰冷的唇轻柔的印在那脏黑的额头之上。

“我来了,不要怕。”

他再次低声重复:“阿倦,我来了。”

他的声音像是穿过了漫长亘古的黑暗抵达楚倦的耳边,温柔又缱绻。

如果白塔的诸位老师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大为惊奇。

薄长烬从来都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向导的共感力较强,能够敏锐感受他人情绪,也容易被他人的情绪影响,于是从小就要开始训练共情、通感,学会构筑屏障,包容作为哨兵的搭档。

薄长烬从来没有在这中学科上及格过,他是一个无法对旁人痛苦感同身受的向导,他的心冰冷的就像万年不动的岩石,也永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原来再冷血无情的人也会有为一个人低头的一天,他的目光饱满又温柔,小心翼翼。

他说:“我来带你走了。”

他将残缺不全的哨兵背在背上,哨兵的重量很轻,在经过了这十年的折磨以后,这个人早已不是多年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白塔天才。

来不及解开的锁链拖行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拖行过了荒芜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