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暴君他后悔了

殷今朝一步一步靠近了楚倦, 而后在距离他半步之遥的地方骤然停下。

不是他不想继续向前,而是因为他不能。

一只锐利的长箭划破了长风,抵达了他的胸口, 巨大的穿透力让他整个人一个踉跄不能支撑的向前扑倒过去。

箭伤极深,刺入心窍, 殷今朝满以为自己会疼的受不了的, 但自始至终他都很安静, 没有一丝声音。

在山谷当中发现被士族伏击的时候被背叛的骤痛已经麻痹了他的心脏,是老师给的消息,老师把他当诱饵抛了出来。

他以为老师会来救他的,于是拼着那最后一口气撑下来, 告诉自己不能死, 不能叫老师失望。

从清晨到日暮夕阳西沉, 他且战且退一直死死凝视着山谷口, 始终没有那个人来救他, 他刀剑都钝了,遍体鳞伤的逃了出来,老师终于来了。

老师还没有抛下他, 老师舍不得他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于是着了魔一样的跌跌撞撞不顾一切的从暗处走出来, 走到了月色下。

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模糊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能否活下来,面前是初春刚刚长出嫩芽的草地, 有温热的鲜血一点一点从他身下蔓延,不远处是高高在上的骏马。

他很想抬头在最后看一眼老师,最后看一眼就好。

可是老师太高了, 是天边高悬的月亮,或许,他终其一生也无法伸手触及。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与滚烫的鲜血混为一体,模糊中似乎天边的月亮落了下来,又似乎只是错觉。

他想伸手抓住那轮月亮,可那轮月亮远在天边,他只能徒劳的坠落了下去,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

夜色萧冷,那个倨傲暴烈的君王倒在他身前半步之地,鲜血很快就打湿了地面,前伸着一只手似乎还想继续往前。

楚倦翻身下马,俯下身的那一刻隐秘的树影后走出手持弓箭的何家嫡子。

来人手中宫箭依然拉满,眼中开怀却又有几分警惕,以箭对准了他:“到了此刻,楚相不会心软了?”

那只竭尽全力想抓住他的手已经在来人说话的这一刻颓然坠落了下去,楚倦接住他的手落了个空,这才抬头望着树后的诸人。

老谋深算如何邛其深藏在树后那一刻都忍不住心惊胆战,手中念珠猝然停止。

青年白衣冷冽如高山之雪,俊美如铸的眉眼在深夜清寒的月色下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却没来由的让人察觉到危险,下一刻薄唇轻启:“放——”

无数**从四面八方探出,刹那间万箭齐发。

——

殷今朝醒来时是在马上,眼前是无数山林在匆匆后退,他倒在一个熟悉的肩膀上,隔的很近能嗅到老师身上清淡的竹木香气。

远处似乎有厮杀声远远传开,背后的伤势还没有被处理,箭羽依然插在背上,在马上颠簸太过他硬生生疼醒了过来。

好冷......

冷的他忍不住发抖,想靠近老师。楚倦策马在山路上飞奔,冷不丁被人环住了腰身。

那双手冷的可怕,颤颤巍巍的环住他的腰身,而后耳边听见虚弱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喊他老师。

那是他一手扶持长大的少年,他无数次遇险受阻都是自己一手救他逃出生天,他在自己的庇护之下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

殷今朝很尽力的想抱住身前的人,可他全身上下都已没了力气,只能虚弱的搭在楚倦腰际像是一个欲言又止的拥抱。

远处似乎有钟声在寒风中响起,殷今朝的眼睛已经不太能睁开了,只是隐隐约约的好像能看见火光,他顿了一会儿,突然轻声问。

“老师......那、那是庆安寺吗?”

他在来的第一天就想同老师一起去庆安寺拜一拜的,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那个机会同老师一起去看,他的眼神已经开始逐渐涣散,声音愈低。

“老师......”

楚倦死死勒住缰绳令身下骏马停下,神色冷峻,顿了顿却还是答:“是。”

御林军围拢在楚倦身侧,细看下来远处的火光又哪里是祈求平安的寺庙,而是士族早就准备好的绊马索和拦截的刺客,火把映照着刀剑。

只是殷今朝的眼却已看不清了,他以为是到了庆安寺,虚弱的声音不自觉的扬起一分。

“传说庆安寺......求姻缘极是灵验......”

“老师,若我今日活下来,老师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楚倦在等他把话说完,等了很久没有听见声音,回头的那一刻放在他腰间的手无声无息的坠落了去,那个好像永远阴魂不散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夜风很静,外界的刀光剑影好像再也不能惊醒他,只有汹涌的鲜血一点一点渗透了衣衫滴落下来,打破了夜风沉静。

山道不过数尺之距,被士族所拦不杀尽不可通过,而殷今朝已经鼻息微弱,在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住一时半刻。

楚倦沉沉闭目,寒声道:“杀出去——”

这一月混乱无序,漫天遍野都是尸体和残破的血肉,士族以谋反之名被捉的七七八八,大部分死在那夜寒风之中,剩下少许几个逃入深山之中也不足为惧。

毕竟楚倦早就如士族所愿封锁了庆阳山所有出口,如今之势士族已经无路可逃。

“楚相,已经找到何邛其了。”御林军统领匆匆从外回来,一身盔甲上还沾染着血污,他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子。

“在何处?”

“在后山,”御林军统领咽喉动了动,“畏罪自尽,何家一族都已服毒身亡。”

风光显赫如士族大楼坍塌也不过转瞬之间,那不久前还如日中天的显赫门阀如今躺在后山枯草堆中脸色青白。

楚倦翻折子的手顿了一瞬才道:“继续搜。”

士族爪牙何其之多,何家垮完了还有另外三家依然在亡命潜逃,只是这漫山遍野都是御林军,再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不过是困兽之争罢了。

御林军统领匆匆领命下去,出去时正碰见过来送折子的内侍,不由得站住顿了一下,心中变换莫测,有些不安。

陛下伤重朝中诸事都交由楚相安置,如今已有一月有余,陛下就是伤的再重也该痊愈了才是。

士族已倒,查抄所得当然入了国库,可还有士族留下的权势和官位需要安排,楚相这段时间在安排春闱,提拔陇西子弟,若是......

楚相到底会不会是第二个士族谁也说不准,可这些毕竟都是陛下之事,陛下不忧心,他们这些做臣子也只能看着。

御林军统领叹了口气,望着莽苍群山,有那么一瞬间的身心俱疲。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路过广阳宫前殿时猝然看见一抹红衣,那颜色红的像火一般,偏偏怀中捧了一束雪一般白净灿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