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安静之二(第4/5页)

他们都说:“易晚,你是怎么学习的?”

上课时,易晚看见有人在窥视他的课本。老师讲到哪个地方,易晚写了几行笔记。他就会同样地写下笔记,而且行数会比易晚更多。

下课时,易晚在做英语的完形填空题。旁边的人看见了,也开始买同样的书,每次都比易晚多刷一篇。易晚回教室时,看见过自己的抽屉被人翻动。

午饭时,易晚在学校食堂吃饭。他吃莴笋,有的人也吃莴笋。有的是他们自己上进,有的是他们家长要求的:看看易晚都吃什么,和他吃一样的东西。

“同样都是人,能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是吃的不一样,那就吃一样的东西。你也能像易晚一样。”

“输入就像变量,成绩就是输出。只要复制成绩好的人的模式,就有最大的概率能够成功。他做到了哪些地方,我们就要做到哪些地方。照着他的路走,否则太不保险了。”有人说。

其实也有道理。在这个阶段。

发卷子时,易晚发现有人先拿走了他的语文试卷。易晚对一首诗的回答是:“这首诗用了XX的修辞手法,形象生动地表示了XXXX,烘托了XXXX的心情,渲染了XXXX的氛围。在结构上,为后文埋下伏笔。”

后来那个人的回答也是:“这首诗用了XX的修辞手法,形象生动地表示了XXXX,烘托了XXXX的心情,渲染了XXXX的氛围。在结构上,为后文埋下伏笔。”

再后来,全班的回答都是:“这首诗用了XX的修辞手法,形象生动地表示了XXXX,烘托了XXXX的心情,渲染了XXXX的氛围。在结构上,为后文埋下伏笔。”

XXXX,按照不同的诗词填空。

后来老师大喜过望,这种统一的格式的确提高了正确率。还有人开始学习易晚的议论文格式,第一段排比,第二段论述,第三段例子1,第四段例子2,第五段群例,第六段结尾。

在中学联考里,易晚班级的分数很突出。

老师让易晚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她说:“易晚啊,你带好了整个班级的学风。”

易晚分享学习经验。有人问他:“易晚,你平时看什么书,听什么歌?吃什么,几点睡觉?我要像你一样生活。”

只有一次,易晚在看一本中等数学。有人过来问他:“易晚,你也要参加数学竞赛?”

易晚摇头。

“别想了,省队进了国家队,是可以高考加分,甚至保送清北。但那些名额从来都是那几个学校的。不是说实力,而是说关系。”同学说,“别看这个了,没用的。”

又有同学说:“你是不是想靠这个考个国二之类的,在自主招生里加分?我知道虽然清北要求苛刻,但其他985,有国二和国一都能加分的。”

“而且数学竞赛不是大多数都保送数学系吗?”有人插嘴,“虽然比起生物和化学竞赛要好。不过基础学科啊……都很苦的。”

“哪有。”有人反驳他,“数学系可好转专业了。什么金融、计算机,都很欢迎数学系转过去的。”

易晚没说话……其实他只是想看。而且学一个学科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转专业吗。都说数学是万科之母,但这样的万科之母,也太不体面了。

但班主任也找到他,语重心长地说:“易晚啊,你成绩好。但学校确实给不了你那么多支持。但如果你想参加竞赛,也可以,老师帮你规划一下。”

易晚说:“我只是想看看……”

老师说:“那也要注意时间。高三了,时间不多了。”

易晚看见老师桌子上的试卷,很多英语作文,出自不同的学生的手,但字体都是同样的字体。老师说:“这种字体在考试时能加分,因为很清楚。而且阅卷老师看见这个字体,也会先入为主地觉得你是好学生。”

易晚说:“是……现在这样确实是对的。”

这周转过去就是国庆节。易晚又在图书馆里见到喻容时。图书馆很多年没有修葺,书还是那些旧书。易晚也逐渐知道老太太其实是有点关系的人的亲戚,被安排在这里占坑拿钱的。

这曾经是让他觉得抗拒的事,现在他觉得,这让人好安心。至少说明,这个图书馆没那么容易倒。

他还是和喻容时在图书馆里一起看书,然后走出来,在星空下散步。易晚说:“我们是一直会这样下去,还是以后会不一样的?”

喻容时说:“现在是特殊阶段。上了大学后,会不一样的。”

只要上了大学,就会不一样的,是吗?

喻容时在读博。他读自然语言处理(NLP),一个有点前途的专业。NLP在那时还是个比较新兴的概念。喻容时的研究内容包括隐马尔科夫链模型及其改良在自然语言处理中的用途。尽管国外已经有这方面的研究,但在国内的此时,这还是一个比较新兴的、而且看不到用途所在的东西。

易晚问他:“如果这个东西一直没有什么用呢?”

喻容时说:“我觉得不会。”

他在河边拔了一根小草,说:“一直走吧。去了大学,你会发现世界变得不一样。你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可以参加社团,可以辩论赛,还可以做研究……世界是多元化的。对了,你想学什么专业?”

“数学吧。”易晚说。

数学。

大道至简的数学。所有学科的最终基础,数学。

喻容时说:“数学是很寂寞的学科啊。”

易晚说:“嗯。”

“好。”喻容时和他碰了碰拳头,“我在大学等你。等你上大学了,我还要读两年博。”

易晚轻声说:“好。”

阿波罗尼乌斯,伽罗华,高斯,黎曼,罗马切夫斯基……易晚抬起头,他看见星河,看见无数数学家的名字在历史的长河里熠熠生辉。

易晚突然有点高兴。他又对未来有了一点期待。可他说:“好多人说,数学系只是好转专业。”

“不一定吧。”喻容时说,“你喜欢它,是吗?”

易晚闭上眼,把脑袋靠在他的身上:“嗯。”

喻容时依旧会送易晚回家。所有人都好像知道喻容时是易晚最好的朋友一样,对他的存在已经熟视无睹了。易晚的爸爸在易晚初三时正式和梁姨结婚,为了顾忌那边的感受,他已经不再和易晚打电话,除了新年时。婶婶对此骂骂咧咧。

企业、国企没有变好,只是苦着苦着,生命总能从中找到生存下去的法门。其实这是幸存者偏差,不能生存下去的都死了。

婶婶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嘴上说着马上就到扔掉易晚这个负担的时候了,实际也希望易晚高考顺利。高三一年,家里难得地安静——或许也有60%归功于初三的堂弟。婶婶发掘了易晚为堂弟补课的作用。易晚也理解。能有用的关系,是最稳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