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

余昧到底还是没让小孩自己打车,叫了个没跟组的助理去接他,说是影棚位置太偏,一般的出租车司机容易开错地方。

他们拍的是一组红酒品牌的广告,设计思路在于“钢筋水泥城市里的小酌怡情”,就找了这么个废弃工厂当影棚。

空气里有股久久不散的灰尘味道,他过敏,待了一天鼻头都有点泛红。

余煦来的时候他还在补妆,化妆师用棉签头小心翼翼地戳,精准拭去他那两颗泪痣上的粉,不让他睁眼。

“你家小朋友来了,”向蝶给他带了块黑巧补充能量,顺便跟他汇报,“我让他在道具那边等。”

他“嗯”了一声,等化妆师弄好了才睁眼,远远看到那堆“钢筋水泥”里坐了个人,穿着橘黄色的卫衣,像只误闯进来的彩色小动物。

“盒饭还有吗,等会给他拿一份,”他想了想,对向蝶道,“对了,再帮他开个房间,不用走经费,直接记我账上。”

向蝶挑了挑眉,轻车熟路地挪揄道:“你那间够睡两个人的——刚结婚就分房睡,当心被人说闲话。”

“两码事,”他没理会,看摄影开始打手势,便站起身,“这条拍完是不是就换布景了?”

向蝶替他理了理西装下摆:“嗯,换完再拍个室内场景就结束,问过了,不会过十二点。”

“三、二、一,走——”

余煦坐在一堆塑料板做成的道具里,看着不远处移动的摄像机和晃眼的灯光,心神恍惚。

上次见到余昧还是四天前。

见不到的时候还没那么想,然而现在看着心上人站在绿幕前,西装革履地垂眸品酒,他的心跳就难以自抑地开始发烫,像有什么饱胀的感情快要溢出来。

甚至有点儿羡慕余昧身边的助理,能一天不落地陪在他身边……

还没想完,肩膀就被人拍了拍——穿绿马甲的工作人员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狐疑地问:“小哥,你哪个组的,工作证呢?”

“我是……”想到向蝶交代过他探班别暴露身份,他磕巴了一下,很不熟练地扯了个谎,“新来的,保安让我进来了……”

可能是他这张脸太有欺骗性,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工作人员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没多问,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那也别偷懒,过去帮他们搬道具。”

——于是等到余昧拍完来找他,看见的就是自家小孩混在一群工作人员里,一边任劳任怨地搬沙发布景,一边还跟人相谈甚欢的情景。

怎么一拐就跑。

他有些无奈地走上前,也没说什么,等那边忙活完沙发的布景,才低低叫了一声:“余煦。”

小狗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还顾及着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身份,硬是忍住了没说话,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直到周围没什么人了,才走上前跟他并排。

许观珏比他先拍,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余昧想了想,索性把他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原本是电梯,现在门都卡死了,只剩下空荡的轿厢,恰好能挡住周围的视线。

余煦今天似乎格外黏他,没等他开口问,就凑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低着头,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轻轻地蹭,像撒娇的小动物。

浓郁的牛奶香就渐渐裹住他,很甜,无声取代了空气里的灰尘味道。

这几天没有余煦的信息素,他睡得也不太好,闻到熟悉的味道便有些食髓知味,不自觉陷进去,放任了这个过分亲昵的拥抱。

余煦在他面前总是很乖,似乎也只有这时才会显出一点属于Alpha的执拗来,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牵着他的十指相扣,表现出很明显的占有意味。

动作却很温柔,给人一种时间都变慢的错觉。

“好了,别弄乱衣服,”直到不远处传来开拍的指令,他才捏了捏余煦发烫的耳垂,示意他松手,“怎么了,不高兴?”

余煦乖乖地退开些许,垂着眼替他整理衬衫的领口,一边把白天和宋浔的那番对话复述了一遍,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他没有恶意,粉丝肯定关心你,换了我也会担心的,就是有点儿……”

他越说越轻,也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最后索性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到你就好了。”

余昧看着他澄黑的眼睛,无言片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风言风语能杀人的,他也知道。

“别往心里去,”他温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余煦“嗯”了一声,原本觉得没什么,被他一哄反而尝出点儿柔软的委屈来,只能低着头平复情绪,一边帮他整理好衣领,重新别了一遍胸针。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余昧问:“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么?”

“啊,对,”他拿出耳机,分给余昧一只,又从手机里找出一个音频文件,把屏幕递到他面前,“这个。”

余昧看他一眼,不明所以地点了播放键。

——是一段纯音乐,时长不到两分钟,从技术角度来说有些单薄,只有基础的底鼓、钢琴和贝斯音,旋律倒是挺和谐,轻快明亮,很好入耳。

有种春天的氛围,会让人联想到低饱和度的粉绿色,或者晴朗如洗的天。

周围还有些吵,余昧垂着眼听完了,把那段旋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谱,才评价道:“嗯,还不错——是你写的?”

余煦点了点头,无意识地搓着卫衣绳,有些不好意思:“才学了一点皮毛,不难听就好。”

他也没学过什么乐器,在初学者里算是有天赋的了。

余昧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还是应该鼓励一下小朋友:“不难听,我很喜欢……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这个?”

“明天是结婚满一个月,”余煦抿了抿唇,轻声道,“虽然你和我结婚也不是因为……但还是想留个纪念,毕竟只有一次。”

怪不得执意要来找他。

余昧对这些特殊日期没什么感觉,唯一会挂心的也只有合同到期那天,看他这么上心,难免有些愧疚。

如果余煦是和其他人正常地相爱结婚,就不至于连纪念日都只有自己记得了。

那点儿淡淡的愧疚让他沉默片刻,索性就着余煦的手机,把这个音频文件发给了自己,然后当着他的面保存下来,设成了来电铃声。

“我会听的,”他给余煦看设置成功的界面,一边温声道,“谢谢。”

余煦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忍不住笑起来,觉得之前那些若隐若现的委屈和不安都被他一句话扫空了,怕蹭花他的妆,就在他手背上用力地亲了一下,发出一声响亮的动静。

余昧看着他藏不住高兴的样子,想他如果是真的小狗,这时候尾巴大概都要摇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