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页)

时萤推算着黄毛的年龄,觉得对方应该是后者。

黄毛夹着烟抽了一口,又问:“以前没见过你,哪个学校的啊?认识认识呗,来,哥哥帮你投球。”

说完他伸出手,看着是去拿时萤手里的篮球,实际上却顺势摸往她白净瘦长的指节。

时萤皱着眉避开,忍着涌上心尖的恶心,回了句:“不用了,谢谢。”

“呦,这么纯啊?”

黄毛突然笑了笑,盯着满身戒备的时萤,眼里的兴趣更甚,作势又要上前。

倏然间,一根黑色的台球杆牢牢抵在了黄毛身前,将人阻隔。

时萤如获大赦,抬眸一看,陆斐也握着台球杆,乍然出现在一旁,眉眼松散,居高临下地站在那。

黄毛拧眉转头:“陆斐也,你想干嘛?”

“干嘛?”陆斐也哂笑一声,懒洋洋道:“没看见人都被你吓着了。”

他收回台球杆,嗓音低沉地提醒:“清桌了就走,要是还想续时陪打,麻烦去前台那儿交下钱,你卡里的钱已经花完了。”

黄毛看不惯对方的姿态,想起刚刚被他清桌,轻哼了声:“考上个大学了不起?”

谁知陆斐也还没说话,身后的人就拍着黄毛的肩膀提醒:“兴哥,他考的是A大,是还挺了不起的。”

“用你说!给我闭嘴!”

黄毛面子有些挂不住,凶斥完又揍了下那人脑袋,然后斜瞪了陆斐也一眼,带着人气冲冲离开。

时萤松了口气,掩盖在口罩之后的嘴唇抿了抿,纠结着要怎么向人道谢。

陆斐也见她半天没有动作,视线慢悠悠睨来,声线散漫:“还不走?想再被找麻烦?”

“走……走的。”

时萤一下子忘了道谢,莫名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干了坏事被人抓包。

她转身要离开,却又被人叫住。

“等会儿。”陆斐也抬了抬下巴,把手上的台球杆放去了前台,和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云淡风轻地开口:“我送你回去。”

时萤觉得他是好心,因为刚刚的插曲,才会送一个陌生女孩回家。

她本想拒绝,却猛地意识到——

自己似乎没钱了。

刚刚思绪太过烦乱,一股脑把钱都换了游戏币。现在才稍微后悔,这里离家不算近,她要怎么回去?

于是,时萤只好把话咽回,默不作声地跟在陆斐也身后,等到走出鹰空,还在思忖着——

如果她试着跟陆斐也借钱的话,他会答应吗?

夕阳洒下,路上的行人不少。

时萤心里想着事,陆斐也没有再问她话,两人朝着公交站的方向,沉默地走了会,突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

时萤停在陆斐也身后,惑然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刚刚的黄毛跟在几个人身后,态度恭谨。

她有些不知所措,试探着问:“他们是来找我麻烦的吗?”

陆斐也瞥了她一眼,对上她谨慎且认真的眼神,好笑地挑了下眉,摇头道:“不是,应该是来找我要钱的。”

“找你?”

时萤突然睁大了眼,紧跟着就听到随意倦淡的一声:“能跑吗?”

“啊?”她没反应过来。

陆斐也嘴角衔着散淡的笑意,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人,煞有其事地开腔:“不跑,还想留在这儿被连坐啊?”

时萤没听懂他的意思,可是她也已经来不及再去细想。发现他们两个的身影后,果真有人朝着这边追赶而来。

她穿着白色帆布鞋,脚步虚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起来的,被陆斐也紧抓着手腕,在霞光笼罩的黄昏下,无尽地奔跑在井厝巷曲折狭窄的小路上。

夏日燥热,他身上那件白色的T桖被风吹起,炙热的手掌钳在腕间,背后是黄毛那群人叫嚷的回声。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逐渐没了其他人的声音。干涩的喉咙涌上腥味,时萤止不住地喘息,两人终于在宽阔的路边停下脚步。

“去哪?”

陆斐也的声音只是微喘,松开手腕,侧过脸看她。

时萤弯着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好像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跑了许久。

“……A大家属院。”

她扶着胸口回。

没剩多少路,她应该也不用思考怎么向陆斐也借钱了。毕竟他也挺穷的,万一不借,自己岂不是更尴尬。

街上的路灯一颗颗亮起,陆斐也插着兜走在外侧,突然说了句:“以后别来鹰空了。”

“嗯?”时萤抬眸看他。

瞥见女孩干净的眼底,陆斐也随意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眼眸低了下来:“鹰空里来来往往那些人,过得都是破烂不堪的日子,他们看见你这样的,想的只有怎么把你拽下泥泞共沉沦。”

“包括你吗?”时萤愣怔后问。

踏进鹰空门口的那刻,她其实意识到了里面有什么样的人,只是在刚刚鬼迷心窍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在方茼心里这么差劲,用自己的堕落作为报复,应该能让方茼真正失望透顶。

幸好,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幸好,她遇到了陆斐也。

听到她的问题,陆斐也舒了口气,慢腾腾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没那么无聊。”

“你和他们不一样。”

无比肯定的语气。

陆斐也觉得时萤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透出固执的可爱,声音悠然地问到:“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我不知道。”时萤不敢直视他,怕被对方锐利的眼神看透所有心思,于是重新低下头。

气氛蓦然沉默下来。

路灯将少年的身影拉长,他依然穿着干净夹杂着皂香的白T,脚上是双磨损发白的球鞋,整个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

隔着车辆流水游龙的马路,两人走过了A大校门。

时萤想了想,小声地问他:“你是A大的学生吗?”

这件事,刚刚黄毛的朋友已经说过,应该不会暴露什么。

“嗯,法学院。”陆斐也点头。

“为什么选择学法?”

时呈甫生前是名法官,时萤也有些好奇陆斐也学法的原因。

听罢,陆斐也沉吟片晌,眼神如炬地望着前方,声音却不咸不淡:“可能是觉得,法庭和市井都有无赖,没有谁比谁高贵。”

“你怎么把自己说的跟刚刚那群人一样。”时萤笑了笑,低声吐槽。

陆斐也眉梢微动,轻笑了声,随后低下头道:“真要说,估计也只有一点不一样。”

“是什么?”

时萤在家属院门口站定,抬眸看向陆斐也,紧跟着,听到她后来记了很久的那句话。

少年的身影隐在渐沉的夜色中,他在她面前低下狭长的眼眸,目光灼热,嗓音是不可忽视的坚执。

“我从不屈服于不堪的命运,我的字典里没有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