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话说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府衙的顾青山, 马儿还没停稳当,他人早已先一步一跃跳下了马背,赶回府衙一看,却见那里亦是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她安阳郡主半个身影。

顾青山瞬间气笑了。

她跑了, 她竟然跑了。

顾青山没想到她竟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还骗他!

说什么回府聊!

呵, 这就是她嘴里的回府聊!

好一个回府聊!

就那么不信他么?

当年婢女一事, 是,是他举止不妥, 是他考虑不周, 不过, 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女被人当作货物般赢来赢去, 若是放在从前, 他可当作视而不见,可上任三年, 当了三年父母官的顾青山却也不忍看到那等画面, 那日他没有推辞,原是打算将那枚婢女交给郡主的, 却万万没有料到, 婢女一事在他还没来得及看到郡主之前, 便先一步传到了她的耳中。

那个时候, 他们虽结为夫妻,实则还不大相熟,她不信他, 他能够理解。

后来, 邑王府上, 似察觉众人对他跟那位乐姑娘之间的调侃, 怕郡主生了嫌隙,他那日特意百般维护,已是表明了态度的。

再后来,乐未央来府衙报案,他身为府尹没有闭门不见的道理,见她心生误会,气得浑身乱颤,顾青山立马借故开堂受审,解释原委,表明忠心,他以为那日他已经解释清楚了的,他分明言之凿凿的向她禀明了他与那乐姓女子无任何关系,无任何私情,他只差没向天发誓,签字画押了的。

他顾青山向来一言九鼎,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还是不信他。

不过一本游记而已,一本她人嘴里虚构夸大的言辞,她竟连问都不问他一句,开口便是不要他了,竟是要和离的意思。

那一次,他第一次没忍住在她面前动了怒气,怒气入了心肺,入了脑子,一气之下,他死死捏住了她的下巴,恨不得将她的下巴一把捏碎了,他想大声质问她一句,为何?为何就是不信他!

他在她心中就是那么不值得信任,那么不值得托付的么?

哪怕质问他一句也好。

然而,哪怕一句大声,他都不舍得质问,唯恐惊吓到了她。

寻常百姓遇到了冤情,至少还有击鼓鸣冤一条出路,而他呢,而她呢,竟连个审问的资格都没有给到他,就直接将他判了刑一举打下了十八层地狱,她是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啊!

而这一次呢?

竟还给他跑了!竟还玩起了失踪,玩起了消失!别说解释质问,这分明是连见都不想见他,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了。

顾青山被她此举,是气得心肝肺全部都在齐齐发疼!

他在她眼里,难道是块臭抹布么,说扔就可以扔,想扔就能扔得了!

顾青山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未曾如此的气恼过!

她能跑到哪里去?

他还真是小瞧她了!

看来,对人还是不能太好了,对人太好,她就上天,她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她能跑到哪里去!

便是跑到天边,他也能将她给逮回来。

有本事躲得远远的,最好不要让他给逮到,这一次,他绝不再惯着她了。

顾青山当即气得快要失了神智!

一方面气恼,一方面又担心她大病初愈,身子不好,再一方面,又见她没有车马,身边又无侍女随从跟随,担心她孤身外出,糟了危险,要知道,她自幼在宫里长大,出行从来皆是前呼后拥,几乎没有孤身外出的习惯,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当即,怒不可支的顾青山甚至顾不得多气多想了,只立马将整个府衙的人全部派遣了出去,以府衙为中心,沿着四方八位各处逐一排查寻找了去。

而自己则再度翻身上马,一路亲自朝着郡主府的方向追了去。

顾青山以为安阳会回郡主府。

毕竟那里可是她安阳郡主的地盘,是一个即便他顾青山寻上门去,她甚至能一声令下,下令将他给直接轰出府门的所在。

他以为安阳气得回了府,一如当年他前脚远赴了西南上任,后脚她便吭哧吭哧地收拾了行李,直接搬回了她的郡主府。

安阳郡主自有她安阳郡主的孤傲。

安阳起先也是打算回郡主府的,可是后来想到顾青山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追赶到她的郡主府。

她现在……还不想见他。

于是,安阳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她深知,有些事情,能够躲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世,总得要去面对。

她不怨他,她不怪顾青山,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有时候安阳总是在想,究竟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其实当年皇祖母在替她相看亲事时,挑了不少青年才俊,满京上下最出色的郎君全部摆放在了太后的案桌上,皇祖母当年的第一人选并非顾青山,而是……而是二皇兄赫连瑞。

在皇祖母心目中,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二皇兄更愿意护着她的了,他们二人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何况二皇兄的心思,那个时候安阳或许不知,却瞒不过皇祖母,将她交给赫连瑞,皇祖母才能真真安心。

不过那个时候,安阳将皇祖母挑选的人一一否决了,也没有太过言辞激烈,就是每一个青年才俊,到了安阳嘴里,总是能够被她挑出一些二些毛病来。

直到皇祖母点到赫连瑞时,吓得安阳双眼瞪得简直比铜铃还大,那个时候,安阳一脸目瞪口呆道:“二皇兄……二皇兄是兄长,皇祖母怎能将安阳许给兄长呢?”

直到皇祖母费尽周折,终于点到顾家那位新晋的探花郎时,一向性情挑剔,巧言令色的安阳,竟难得支支吾吾,挑不出半分错处来了,她咬牙费心巴脑的朝着鸡蛋里挑着骨头,费心费力,也不过支支吾吾点了一句:“那个木头块子,还不得闷死人了。”

安阳一脸心虚,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却哪能逃过皇祖母那双精悍慈爱的双眼,只记得那日太后神色万分复杂,不多时,却又乐颠颠地看着安阳,道:“当年歪在皇祖母怀里哭鼻子的小安阳如今看来是长大了。”

后又垂目沉思良久,喃喃自语道:“顾家么,那个顾无忧倒是个一等一的人中龙凤——”

再一抬眼,看着满脸结痂未落,缩在床榻之上用被子紧紧闷住脸面,羞涩得不敢见人的安阳,太后终究还是心软了。

于是,自那以后,太后便渐渐将心思落到了顾家,谋划了这一桩政治联姻。

在安阳嫁给顾青山之前,她其实一直知道有个乐未央。

那个同他顾青山一同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的乐未央,然而,安阳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

安阳自负,凭借她的身份和美貌,拿不下他一个顾青山。

却未料,她远远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