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金陵画派】

赵匡楫坐着马车出发,几个宫廷侍卫跟随,一路来到紫禁城西边的某处宅邸。

他是来找同学的,两人都喜欢养狗。

同学的家人热情相迎,可背着这位皇子,他们又隐隐有些不高兴。

“继之兄,一起到狗场耍子。”赵匡楫跑进内院就喊。

詹绍垂头丧气从书房走出:“殿下自己去吧,我还要在家里温书。”

赵匡楫笑道:“你那成绩,肯定能拿毕业证,公费生却想都别想。反正你家里有钱,拿到了毕业证,自费去读大学便是。”

“唉!”

詹绍叹息:“我那三只爱犬,都被父亲杀了。还炖成狗肉汤,诓我是羊肉汤,我足足喝了两大碗,狗肉也吃了好几块。当晚我得知实情,恶心犯吐,把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这这这……怎能如此?”赵匡楫难以置信。

詹绍说道:“还有三个月,便是中学毕业考。父亲让我好生学习,不得再耽误光阴,一切都等读大学以后再说。今后的节假日,殿下莫要再来寻我。”

赵匡楫摇头道:“难怪刚才见到令尊令堂,他们虽然笑脸迎接,却总是让我有些不自在。罢了罢了,你安心备考,待到毕业之后再找伱玩耍。”

“抱歉!”

詹绍拱手作揖,把皇子礼送出门。

赵匡楫来到大街上,也懒得坐车了,牵着自己的癞皮狗溜达。

梅子洲那边他不想去,今天的蹴鞠比赛,没有自己喜欢的球队。素瓦舍的表演,他也早就看腻了,荤瓦舍则不敢去,否则随行侍卫肯定告状。

左思右想,他折道前往翰林院。

别看赵匡楫贪玩好耍,却在读中学之后,经常往翰林院、钦天院跑。只要是感兴趣的东西,他就会苦心钻研一阵,等没兴趣了再去做别的。十二岁时迷恋天文,甚至跑去紫金山住下,半夜到天文台学习观星之术。

翰林、钦天两院的学者,很多人都做过赵匡楫的老师。

皇子跑来求教,谁敢不悉心教导?

大多数学者,对此还暗暗得意,皇子师说出去好听啊。只要赵匡楫来了,就放下手中的工作,专心致志传授知识。可惜他们注定失望,赵匡楫的学习热情,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月。

这货学东西飞快,别人学一年的知识,他两三个月便能掌握。然后就不思进取,东搞搞,西搞搞,哪天突然想起来,又跑去钻研几天。

最初,赵匡楫让学者们感到惊艳,如今只让人感到无语和叹息。

到得翰林院,直奔书画馆,赵匡楫今天打算研习画艺。

却见书画馆的小院里人头攒动,似乎今天有什么大事发生。赵匡楫顿时精神一震,把癞皮狗交给侍卫,兴奋往里跑,逮到前方之人问道:“今日有甚热闹可看?”

那人明显认识皇子,连忙拱手作揖:“殿下可知,画院有一场约斗?”

“约斗多得很,你们经常斗画。”赵匡楫说。

那人详细说道:“书画馆设立之初,陛下就让研究中西结合画法。这种画法,又分为两派。一派以前朝宗室朱谋垔为主,一派以泰西学者李致诚为主。他们谁都不服谁,便在五年前约斗,让彼此的得意弟子各画一幅。”

“什么画需要斗五年?”赵匡楫愈发好奇。

那人解释说:“用中西结合的画技,画出南京市井图。一人画长干里,另一人画楼江里。画幅也有约定,宽三尺,长十五尺。”

长干里这个名字很古老,唐诗当中经常出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典故便来源于此。位置在南京南城墙外,虽然位于城外,却是南京最繁华的街市。

至于楼江里,却是大同新朝才有的名字。地址同样在城外,却是挨着西北城墙和北城墙,那一带全是长江码头区,大型商铺没有,小摊小贩却遍地都是。

“来了,来了!”

却见画院里走出数人,以前明宗室朱谋垔、西方传教士李致诚为首,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拨。

他们没有亲自斗画,而是由爱徒出手:一个叫朱耷,一个叫汤符。

朱谋垔已经七十多岁,捋胡子站台阶上,继而拱手道:“阁下先请。”

“恭敬不如从命!”李致诚除了长相是老外,口音和动作都跟中国人无异。

李致诚的爱徒汤符拿出作品,让弟子举着画轴,自己缓缓把画拉开。宽一米、长五米、耗时五年的巨幅画作,一点一点出现在众人面前。

南城墙、众善寺、琉璃宝塔、酒楼、炭市、羊市、牛市、猪市、戏台、眼镜铺、皮货店、布行、钱庄、船只、马车、轿子……还有画有无数人物,船工、轿夫、士子、信众、番使、商贾、伙计、戏子、观众……

一时间,也数不清有多少人物,也数不清有多少建筑。

但无不画得惟妙惟肖,凑近了观看,甚至能看到人物神态各异。

赵匡楫一直往前挤,别人也不敢争。这货居然贴近画纸,从怀里掏出放大镜,啧啧称赞道:“细致入微,端的好画技!”

听到皇子赞赏,李致诚和汤符师徒俩,都不由面露得意笑容。

李致诚拱手说:“八桂先生,请吧。”

朱谋垔微微一笑,朱耷也开始展示自己的画作。

朱耷这幅画,同样画得细致入微,但表现形式又略有不同。他更侧重于人物,脸部画得并不细致,但寥寥几笔就表情生动,而且动作也栩栩如生,有些人物的动作甚至略显夸张。

各处场景,皆格外精彩。

一处是码头上的起重机,突然绳子断裂一根,货箱倒翻挂在搬空,周围的工头和苦力都惊慌起来。有人正在叫喊,似乎是让赶紧放下货箱;有人抱头避让,害怕箱子砸到自己;有人冲向起重机绞盘,试图稳住货箱不令其下坠……

一处是北城墙外靠东边,也就是晋王吃坏肚子的地方。那里的大排档热闹非凡,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坐着,都在吃饭。还有人排队等候,一边等一边回头说笑。还有食客在拍肚子,伸出五指跟同伴说话,似乎在炫耀自己吃了五碗饭。还有人一手托着饭碗,一手拿着半截破报纸,身体朝旁边靠去,似在请教自己不认识的字。

一处是有大船抵京,行至江心,即将靠岸。甲板上站着一群赶考士子,他们有的昂首挺胸、高谈阔论,有的指向码头兴奋呼喊,有的手里还拿着书卷似在吟诗。

一处是定淮门前,数十个番邦使者,望着高耸入云的城楼发愣。有几个外国人,当场跪下朝拜,旁边的国人则对他们一脸鄙视。

两副画作,除了手法不同,作画材料也不同。

朱耷用绢本作画,沉稳,朴实,厚重,色彩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