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华阳的四个大丫鬟, 朝月力气最大,人也最勇敢,遇到意外最容易冷静下来。

想当初她们在陵州, 陈敬宗第一次外出狩猎再跳墙回来,朝月光听声音还以为是来了贼, 震惊过后马上就跑去厨房拎了一把菜刀。

除此之外,她还是四人里唯一会水的。

跟随公主掉进冰后,朝月慌了一会儿,随即闭气,试着寻找公主的身影。

只是水下太黑了, 朝月看到一个影子游过去, 抓到怀里的居然只是公主浸水后沉甸甸的斗篷。

然后陈敬宗就跳了下来。

眼看着驸马救起了公主, 朝月也赶紧拉着斗篷钻出水面, 手脚并用地爬上旁边还算牢固的冰层。

陈敬宗见她能够自救,立即抱起华阳上岸, 抓起他脱下的外袍紧紧裹住华阳。

朝云的尖叫与呼救惊动了两个巡逻的小太监。

得知落水的是华阳公主, 一个小太监机敏地脱下外袍帮瑟瑟发抖的朝月披上。

朝月顾不得自己, 见驸马背着公主往栖凤殿的方向跑了,她让朝云去禀报皇上娘娘, 自己去追驸马。这么黑, 驸马又对宫里不熟,她怕驸马迷路。

趴在陈敬宗背上的华阳,几乎被他裹成了一个球, 头发都被包住了, 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已经冷傻了, 只知道陈敬宗正背着她, 他跑得太快, 肩膀一颠一颠的,她目所能及的一切也都在晃动。

最后华阳眼里就只剩连成一条线的晃动的花灯。

一路冲进栖凤殿,路上所遇的宫人们分成了三波,一波去太医院传太医,一波去水房提热水,一波去厨房熬姜汤。

内殿,陈敬宗不许任何人进来,门也没关,冲到床前便粗鲁地扯下华阳身上的湿衣服,将人往被窝里一塞,因为等会儿皇上等人肯定会到,陈敬宗再用最快的速度帮华阳穿好一套中衣,这才连人带被子一起搂到怀里,双手不停地搓着她的肩膀后背。

华阳抖个不停,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哆哆嗦嗦地劝他:“你也去拿床被子裹着,我已经没事了。”

她自己难受,也替朝月、陈敬宗难受,如果不是她,他们俩都不必遭受这份罪。

可谁让他们都是她身边的人,今晚她以身犯险,能信任能利用的也只有他们。

陈敬宗低头,看到的就是她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

成亲三年,她只在初到陵州莫名接纳他的那晚真正哭过,平时骄傲得跟脖子不会弯似的,何曾示过弱?

“你真心疼我,就不会大冬天的去跳冰窟窿。”他狠狠地搓着被子,同样被湖水打湿的头发、睫毛已经结了一层冰霜,眼底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华阳太冷了,以为他只是在责怪自己“贪玩冒失”,没有多想。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太子第一个冲了进来,他十三岁了,无论这个年纪还是习武锻炼了身体,拼命跑起来,早早就把一身华服的景顺帝、戚皇后抛到了后面。

“姐姐!”

太子气喘吁吁神色焦急地冲到了床前。

被锦被裹得只露出脸的华阳,看到近在咫尺的弟弟,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可纵使她有两个家,却没有一方可以倾诉,哪一边出了一点岔子,都可能会影响后面的大局。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何必拿自己冒险?

华阳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啊,她连洪水来临时的泥泞土路都不想走,今晚遭了这么大的罪,她身上冰冷、心里委屈!

倘若父皇不好色,倘若弟弟日后不会犯糊涂,她依然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又尊贵无比的公主。

她信任陈敬宗,可太子、父皇、母后才是与她骨血相连的家人,越是在家人面前,委屈越容易放大。

当景顺帝、戚皇后随后赶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哭成泪人的女儿。

只一个照面,景顺帝的心就要碎了,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何时哭成这样过?

“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落水?”

手足无措,景顺帝红着眼眶问。

陈敬宗将华阳身边的位置让给戚皇后,跪下请罪道:“是臣没照顾好公主,请皇上责罚。”

朝云、朝月更是早早就在旁边跪下了。

众人的目光刚落到陈敬宗身上,华阳抽搭着解释道:“父皇,与驸马无关,是我一时兴起跑去冰面上玩,朝月拦也拦不住,为了保护我随我一起落了水,幸好我先前派朝云去请驸马,驸马来得及时第一时间下水救我,若他再晚来一步,女儿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您了!”

因为有那些复杂的情绪,华阳眼泪掉得很容易,都不需要怎么伪装。

戚皇后又审问了一遍朝云、朝月,证实女儿所说为真,并非特意为驸马三人脱罪,戚皇后连忙对陈敬宗道:“驸马快去偏殿休息,莫要病倒了。”

帝后都在,陈敬宗留在这里也没有机会跟华阳说什么,他看她一眼,行礼告退。

景顺帝心疼女儿,就有点迁怒没能劝阻女儿的朝月,只是看见朝月披着一个小太监的外衣跪在那里哆哆嗦嗦,这丫鬟又跟了女儿十几年,景顺帝便也不忍心再重罚什么,叫朝月也退下了。

华阳靠在母后怀里,看见这一幕,心情更加复杂。

她的父皇,除了贪色太严重,除了把很多事都推给内阁,其他方面真的也算是个好皇帝了。

宫女端了姜汤来。

满满一大碗,华阳在父皇、母后、弟弟的注视下喝得干干净净。

“驸马那边送了吗?”戚皇后问。

“送了。”

华阳交待道:“给朝月也送一碗。”

喝完姜汤要看太医,看完太医还要沐浴,一大圈忙完,华阳又喝了一碗药,重新得了父皇母后一番关怀后,落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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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可以留宿皇宫,驸马没有资格。

陈敬宗换了一身御赐的袍子,披着一件御赐的大氅,跟着父亲、母亲一起出了宫。

在宫里不能多说,出宫后,陈廷鉴叫儿子跟他们一起坐车。

“究竟是怎么回事,公主现在如何了?”孙氏焦急地问。

陈敬宗垂眸道:“一时贪玩,自己掉冰里了,那么多太医守着,应无大碍。”

陈廷鉴盯紧儿子:“公主可不是贪玩的性子。”

陈敬宗面上浮起冷笑,看着他道:“她若非自己贪玩跑去冰上,谁还敢推她不成?还是您怀疑我故意推她?”

孙氏一听,连忙瞪丈夫:“公主落水,老四也吓坏了,你少胡思乱想!”

陈廷鉴当然不会怀疑儿子panpan推了公主,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可他确实也找不到其他能导致公主落水的理由。

孙氏忧心忡忡,这么冷的天,公主又是那么娇贵的人……

只是丈夫、儿子的脸色那么难看,孙氏也不想再说出来叫父子俩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