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第2/2页)

和光见怪不怪:“席小四啊,打娘胎就积了弱,不然他爹也不会见天的求神拜佛了。他家里的大夫比下人还多,他娘还托他舅开了个药铺,天南海北地淘换稀罕药材。”

“这些年还算好了,我小时候、这药罐子病得最重的那两年,有个游方神医给他摸了摸脉,说小孩养病不能天天拘在家里,多出门跑跑,强身健体,固本培元。漕司犹犹豫豫把他送军屯里了,想着屯里都是兵,每天跟着打打操也是好的。”

“结果来了没三天,这少爷跟我们一起玩跳格子的时候,摔一大马趴,磕断了两颗门牙——你说七八岁正换牙的时候嘛,掉两颗牙有什么稀罕的?他家下人横眉竖眼,活像要拔了刀跟我家干仗,我爷爷当众抽了我哥一顿鞭子,这事儿才算完。”

都是高官,住在一座城里,经年累月的,不生缘就必定是生怨。

她两人才刚嘀咕完。

楼上,有人幽幽叹了声:“公孙妹妹,多少年的旧事了,你怎还怨我?唉,今日这三杯酒,我是不罚也得罚了。”

得,背后说人被正主听见了。

唐荼荼闹了个大红脸,扭头看见和光的耳朵也红了,和光揉了一把,挤开众人上了二楼。

“席哥不该罚,该罚的是我,今日我和我哥一人喝三坛子,就当为当年的事儿赔个不是,以后掀篇儿了,咱再也不提啊。”

楼上笑哈哈的,新菜还没换上来,好酒又开了封,秋露白换成了青梅酒,应景。

唐荼荼松口气,主动离了主桌,让人往旁边桌加塞了两张椅子。

这桌本来就是满人,圆桌不够大,她和二哥挨挨挤挤地坐下了,左右两边举杯夹菜,胳膊来来回回总是要蹭到。唐荼荼都被挤得有点烦了,扭头一看,二哥如往常一样坐得一丝不苟的,瞧着她,眼里的笑没落过。

“你高兴什么?”唐荼荼问他。

晏少昰看着她面前那个小碗,碗里盛着鱼。

今日排头菜是狼牙鳝,狼牙鳝刺多,唐荼荼被这鱼扎过嘴,今儿又是大酱红焖的,汁水包裹,更容易被扎着。

她大约是不知道这种大宴,厨子会把背鳍刺去得干干净净,唐荼荼瞠着眼睛,两根筷子翻翻找找,把鱼肉戳得肉酥汁烂了,没寻着一根刺,这才把碗换到晏少昰面前。

“吃吧,哥。”

她有一条很巧的舌头,吃鱼吃虾从来不用上手,但凡这样剔刺,晏少昰就知道碗里的鱼肯定是给他剔的。

他不会剔鱼,宫里的御厨很少做整条鱼,因为鱼身上漏下一根刺、扎着皇上娘娘的嘴,是要丢饭碗的事,谁也不愿意惹这麻烦。御菜大多是鱼糜丸、鲜鱼汤、牡丹鱼片,做成菜后只闻鱼香,看不着鱼的样子。

二殿下难得在吃鱼这件事上露了点拙态,也有人迁就着。

心里的欢喜就抑不住。

自打去年知道他不会吃鱼开始,每一回上鱼菜,鱼刺都是唐荼荼给他剔的。

戏法不算多有新趣,压轴的是个矮胖的丑生,画着花脸,又翻筋斗又打滚,演的是变装秀,一扭身,红袍变白袍,一打滚,白袍变绿褂,一层又一层,把自己剥成了瘦棍。

阁里坐着的少爷小姐不稀罕这玩意,没几个抬眼皮,只听着锣鼓咚咚锵锵,以助酒兴。

那班子变完戏法,没等着一个“赏”字,磨蹭着鞋底,眼巴巴地等了等。

席少爷帕子掩着嘴低咳了一声:“赏他吧。”

他家长随立刻高喝一声:“席四公子有赏——”

“谢谢少爷,谢谢四少爷,四少爷长乐永康。”百戏班子感恩戴德地作着揖,背弯成一排桥,头快要躬到膝盖去。

旁座的公子哥站起来瞄了一眼玉盘,嗐,二十两的小票子,也值当称赏?这人挑起两条眉毛揶揄:“席少爷真是活菩萨。”

话里的嘲弄谁都能听得懂。

席天钰眉眼温和看他一眼,道:“百戏班子不入流,与你们爱捧的那些梨园弟子不一样,那些是唱戏的名角儿,不缺赏。百戏班子难得被请到台面上一回,若空着手回去,会被掌班责打。”

他声量不大,也就这一桌能听着,没大肆显摆自己善良的意思。一桌人都被堵得息了声,唐荼荼略有些惊讶地望过去。

这是真的活菩萨。

席天钰微微转了转脸,望向廊柱边站着的人:“我食着民脂民膏,如何也称不上‘菩萨’,要说‘菩萨’,在场确有一人,该是站着的小杜神医才是——来人,加一张座。”

“我在船上险遭不测,全赖小杜神医相救,在病榻边守了我两日。救死扶伤,侍位怎配?小杜神医,你来我身边坐。”

和光酸得错牙。

得,熟悉的味儿又回来了,好好一顿饭他一来,立马变成仁义礼智信大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