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第2/2页)

公孙景逸舌头发僵,手脚发木,往和光所指的方向一眺,把人瞧了个正着。

那青年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身容易显老的雪青色儿愣是叫他穿出了贵气,穿出了神采英拔,举手投足间处处士族风仪。

——唐老头儿那软面团样!怎么能养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儿子!

公孙景逸扯过镜子一照自己,这一身的花里胡哨不像样,衬得他像个没文化的土乡绅。

忙把头上的花冠取了,身上的红绸摘了,全挂在堂弟身上,连俩手的红玛瑙扳指都卸了,刮拉得身上只剩一件袍,展出个笑,几个大跨步迎上去。

“这就是唐家二郎义山兄弟吧,圣上亲笔题了字的大学问人!常听唐伯父和茶花儿提起义山兄弟在国子监念书,我只当国子监做学问的,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痴,今日一见,才知是弟弟我浅薄了!”

晏少昰揣着“我倒要看看这公孙是什么人中龙凤”的心思、冷眉冷眼上的船,谁料刚碰面就多了个弟弟,愣是被这份热情整得不会了。

这公孙公子活像说书出身,一边笑叱:“茶花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二哥来了天津,怎么不跟我知会一声?仓促见面,实在是失礼啊。”

一边展袖:“二哥快请上座!”

上座是没上座了,他们上船太早,五层船舱是从底舱开始一层一层安置的,这么大的船,最底下一层需得几十万斤重的砂石压舱,再垒好大件货物,其上一层住船工水手,再上层住身份贵重的客人。

几条船梯搭着岸,上上下下全是人,正是最乱的时候。甲板上支开几张茶桌,就是最上座了。

唐荼荼哪有心思坐那儿吃茶?她连椅子都没沾,欢快地踏上了主甲板。

站在船上看又是不同风光,船身宽敞得能踢足球,无数船工推着小轮车来往,谁也不挡谁的路。冲天的桅杆看不见顶,九面巨帆才挂起一半,已有猎猎风声。

少爷小姐们的行囊都不轻,往甲板上搬货的力夫、仆役各个修得一身好礼节,见人行来,就规矩地退到边上。

晏少昰踱步跟上来。

“海沧船最多可以挂十二张帆,大帆皆是以钢铁撑条作骨架,这样的硬帆才能经受得住狂风巨浪。”

“瞧,那是雀室,是船上的瞭望塔。”

“船首矮,尾舵楼高,四面八方一览无遗。这座舵楼在战起时形同主帅营,最顶上的那两间小屋称作雀室,哨兵、旗兵、阴阳官都在这一层,远远地便可眺望敌情、指挥海战、观测天时气候。”

唐荼荼眼睛发光:“嚯,好厉害!”

公孙景逸长在海边,玩在海边,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跟着太爷爷出过海,一点不露怯,同为男人的那点好胜心,叫他赶紧跟了句。

“为了跟我太爷爷借这船,我差点磨破嘴皮子,好话一重接一重啊。可惜我太爷爷不让带炮,把大炮全给我卸了——茶花儿,你看两侧二十个舷孔,这些都是大炮位,底下一层还有小炮舷孔,一旦打起仗来,主炮辅炮相合,能把这一片海扫个天花乱坠。”

“可惜啊可惜,太爷爷一门炮也不让带,咱们这回出海只能拿火铳轰轰鱼了,那玩意没瞄具,射不了多远。”

唐荼荼不分人的夸:“这也很厉害了!”

晏少昰略略转头,赏给旁边一个眼神,慢腾腾吐字:“公孙兄倒懂得不少,未堕了将门威风,不错。”

“义山兄弟过奖过奖!”这么轻描淡写一句夸奖,公孙景逸接得受宠若惊,竟鬼使神差地骄傲自豪起来。

骄傲完了,又有点摸不着头脑。往常他爹、他爷爷,甚至他家老祖宗夸他一句两句,都没让他这么得意过。

——嗐,真丫的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