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第2/2页)

这小大夫摸脉、说疾竟有名医风范,放下脉枕,张嘴斥了句胡闹:“二殿下这样的年纪,龙精虎猛,怎么用烈性药?”

烈性药多带毒,也分上行和下行,下行归肾、肠经,一般是利下清火的事,上行药归心归肺。可是如这般随督脉上络于脑的,杜仲就没见过这么乱用药的。

他一句点出了这么大的关节,果然是有真本事!

廿一忙道:“殿下幼时得过寒疾,这些年将养得好也不怎么犯病。今年正月在北边办事,殿下的头疾汹汹犯起来,连吃了两个月的药,太医以温针炙直刺头上的穴位,把药汤引入穴内,只为药效快,白天还要贴敷膏,殿下才能忍着头疼办事。”

杜仲收住话。

太医院都是一套路子,用穴如用药,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这样莽撞。

唐荼荼光是想想都难受得要命,她都没听说过穴位给药的治法,刺破皮肤,把药汁灌进去,能是什么轻症?

“都怪我,带他上什么山!大老远的来一趟没休息过来,这下还中了暑气。”

杜仲写着方子,分神撇了一句:“与暑气不相干。”

可唐荼荼还是难受,相识一年,她就没见殿下生过病,他身体这样好,边关去这一趟又壮得如牛,不必拉起袖子都能看到肌肉。

这会儿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只着中衣,越衬得他脸色如雪,松松摊开的四肢都透着无力与虚弱。

唐荼荼小声叨咕:“你们这么多人看着,还让他病成这样?太医不给请脉么,他生着病还来什么天津?”

叁鹰百口莫辩:“请脉不是天天请啊……殿下他也不是‘太医你瞧瞧我这儿好疼,那儿好疼,胸闷气短还头晕,哇呜哇呜我好难受’的人啊。”

唐荼荼:“……”

这倒是。

他看着就像面无表情一挥手,与太医说“今日无事,退下”的人。

“姑娘,哎。”叁鹰萎在脚榻上长吁短叹,抹抹眼角,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我们做奴才的,也只有趁着殿下昏着,才敢跟姑娘说说实在话。殿下这病积得久,提神清脑的药能是什么好东西?太医早就说了喝这药伤身体。”

“可殿下身任主帅,要打仗要指挥啊,哪里敢病?一天睡两个时辰,硬是撑着,撑到回京,撑到宫里办完宴,撑到姑娘面前了,实在熬不住了才敢倒下。”

撑到姑娘面前……

才敢倒下……

廿一震惊地看他一眼,深觉说话是一门艺术。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意思,他就不能说得这么缠绵悱恻感天动地。

这不算完,叁鹰还能往更高处垒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此心安处是他乡啊。”他手搭在殿下心口轻轻拍一拍。

气氛烘托的,唐荼荼眼泪差点掉下来。

叁鹰又沾沾眼角。

“你说这宅子里边,别说丫鬟了,连个老妈子都没有,我们一群糙老爷们,替殿下上刀山下油锅那是抢着上,可真论起照顾人,哪个能行?给殿下喂口饭,怕是都能把殿下呛个半死。”

廿一:“……”过分了兄弟。

正此时,他敏锐地留意到床上的殿下气息轻了,右手手指蜷了蜷,屈起食指与拇指,捏合成一个圆圈。

廿一心神一凛。

皇氏手语第三计——瓮中捉鳖。

几个影卫各个耳聪目明,全看清了,于是站成一圈忽悠唐荼荼一个。

这个悲戚叹气:“唉,伺候病人是累人的事儿,端茶递水、擦脸喂饭都不轻省,姑娘不愿意就算了。唉。”

那个眼含期许:“只是劳烦姑娘得闲的时候,多过来看看殿下,给他讲讲外头的趣事,就是姑娘的大恩大德了。”

唐荼荼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傻,隐约悟到了他们的八分意图,但余下两分拿不准,犹犹豫豫说:“我天天过来,不大合适吧?”

那可再合适不过了!

“行,那我就过来照看两天吧。”唐荼荼咬着唇笑,故作矜持一点头。

叁鹰:“姑娘真是深明大义!”

回头再往床上看,那两根尊贵的手指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