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第2/3页)

“华姨放心,我姐可有分寸呢!她跟好多哥哥打成一片,却谁也瞧不上!成天锁着屋门,写信给那个……唔唔。”

唐荼荼堵上她的嘴。

岸边十几条船都等着她们母女告别,迟迟未起篙。沿岸的漕兵叱着:“怎还不走?堵了河道可如何是好?快开船呐!”

随行的华家大兄塞了锭银子招呼,也催着“三妹赶紧上船”。

直到漕头发现此处截了流,横眉竖目地过来了,华琼才抓着仆妇的手踩着舷板上了船,忽的想起一件正事,忙回身说。

“荼荼,你那……你朋友造的那工场,干活别太快,等等娘——你不是说烧出来的混凝土砖质地太脆么,等娘去了南方,看看那边的砖。”

“南方许多大砖厂都作御窑,几千几万斤的大砖也能烧,宫殿庙宇经久不坏,那些御窑对砖石的质地研究得很细,我一路要路过许多砖厂,我替你瞧瞧。”

唐荼荼犹豫:“不耽误您正事儿吧?”

“有什么可耽误的,这趟的货都是你二位舅舅的,我是空着手去南边看看要不要买田置地,一路清闲。”

舵手撑着蒿一推,船就慢慢离了岸。

唐荼荼往河岸跟出两步,眼睛蓦然发酸:“哎,我又给您添麻烦了,尽把累赘事儿往您身上托。”

这句不知戳在了哪根软肋上,华琼被击得心头一痛,不再作声,唇瓣血色都浅了。

唐荼荼忍着泪意喊:“您一路顺风啊!”

“后头的快跟上!栓好桨!大船在中,小船贴岸行!”漕兵大嗓门嚷着,粗犷的声音直喇喇刺着耳朵。

船离了岸,木桨挥出一圈圈的水波,带着船渐渐驶远了。

“荼荼!”

华琼似如梦初醒,扶住船舷,扬声朝着岸边喊:“娘从没觉得你是累赘!你从来不是累赘!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天塌下来也砸不尽娘的钱!你放手做你的大事去!”

唐荼荼不知她怎么没头没尾地说起这个,心尖似被重重一撞,眼泪便没憋住,朝着远去的大船高高挥手。

“您一路顺风!”

三岔口在府城拱北门外,等马车驶回县城,天早就黑了。

珠珠倚着靠枕睡得鼻子朝天,唐荼荼给小丫头擦了擦口水,抱着她下了马车。

小丫头睡眼惺忪:“姐,到家了?”

“是啊。”

小丫头问了声,又翻个身继续睡了。唐夫人唤了两声也没把珠珠喊起来,索性任她去睡,传小厨房上饭。

一个月没见面,唐老爷活似老了好几岁,眉头的疙瘩吃了半顿饭才消下去。他刚上任就逢大案,揣着一肚子的难,忧国忧民忧天下,这愁那愁事事愁,不论夫人女儿与他说什么,都慢半拍才能接上话。

吃完放下碗,就又要回前衙去了。

“老爷,你还没喝粥呢!”

丫鬟忍着笑盛了一碗,唐老爷仰头几口喝完,匆匆忙忙回前衙去了。

唐夫人哭笑不得:“真是,公事忙得魔怔了,县丞和那几个捕头比他还魔怔,这几日都宿在二堂了,几个大男人蜷在矮榻上枕着案宗睡。”

大肚教一案证词颇多,收罗到的证词已经有上百份了,越往深查,线索越碎。

一到晚上夜深人静时,监牢里哭天喊地的动静就闹起来了,被抓的雀姐尼姑、假和尚淫道士全是能屈能伸的角儿,你敢用刑,他们就敢咬舌,不给吃喝就闹着寻死。

这案子移交三法司了,是将要三司会审的大案。刑房顾忌颇多,怕落下逼供的口实,不大敢给犯人用重刑,只能一点点磨,什么时候把犯人的骨头磨穿了,什么时候才能撬开嘴。

唐夫人不懂那些。

前后衙中间隔了堵墙,什么破案什么审讯,全跟女眷不相干。唐夫人住进后衙一个半月了,竟没出过门,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扎了根,每天忙着忙着,一天就过去了。

“你爹都累瘦了,昨儿给他量身,打算裁两件薄衫。上手一乍,好家伙,你爹腰细了一圈,腰带都得折扣儿了。”

唐夫人眉眼蕴了笑,一副有夫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唐荼荼眉尖一褶:“您年前不是说过完年想开间铺子,做点小生意么,又不开啦?”

这话可不止是年前说的,唐夫人想了有三年了,还没从老宅分家的时候就开始念叨,一直耽搁到今天。她有一重一重的顾虑,这重顾虑想通了,新的顾虑就又来了。

唐夫人摇摇手:“眼下这府里事儿挤事儿的,哪里顾得上?等入了夏再说吧。”

——得,又缩回去了。

唐荼荼回屋洗漱完,打算早早歇下,才刚褪去鞋袜,便听到窗棂上“叩叩”响了两声。

……?二哥来信了!

她蹭地站起来,眼睛倍儿亮,趿着鞋子往窗边跑。

窗纸上的人影胖胖的,明显不是叁鹰的轮廓。唐荼荼脚步骤停,刚一怔,就听到了爹爹压着声儿的动静。

“荼荼,荼荼,你站到窗前来,爹有话问你。”

唐荼荼莫名其妙站过去,隔着窗对上她爹窘窘的目光。

父女俩四目相对,唐老爷纠结半晌,憋出一句:“你娘,这半年怎么样了?”

问的是“这半年”。

往年,义山隔三差五地去华宅探亲,少年人伶俐,回来时总要装作不经意地跟爹爹说说娘的近况。

两人姻缘一场,又转眼离散,一个浸淫商道,炼了一身圆通的骨;一个在官道上一脚一脚地趟泥,前尘往事全不相干了。

唐荼荼不知他问什么,一看天色,知道爹爹鬼鬼祟祟地过来,是怕母亲知道了多想。

唐荼荼有点想笑,手肘撑在窗台子上:“我娘?我娘挺好的啊。”

“……怎么个好法?”

唐荼荼:“还是很有钱,吃喝穿用都精贵,却不是事事讲究,她跟以前一样不用人摆膳,不踩着奴仆的背上车,没沾染那些富贵人家的恶习。两个舅舅,人也和善,中午我们在河边吃的饭,娘还托好几个大掌柜照顾咱们一家。”

她说完,唐老爷释然了半晌,沧桑道:“那就好。多年不见,她还是这样洒脱……那就好,那就好。”

唐荼荼忍着笑:“您惦记我娘啊?”

她窗下放着把藤椅,唐老爷拂干净上头的柳絮,提袍坐下了:“不是惦记,只是……问问近况,知她过得好就是了。”

唐荼荼递给他一碟糖桂雪花酥,起了促狭心思:“您俩为嘛和离的呀?”

这话问到了根上,唐老爷被她问难受了,揩了揩眼角:“你娘她……唉,她不是过日子的人。”

“当初你娘生你们兄妹俩的时候,亏了身子,差点命绝……爹爹悲不自胜,满京城求医问药,找调养气血的方子,托相熟的大人联络宫里的太医。谁料,还没把太医请回家去,你娘就咬定主意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