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第2/3页)

“二姑娘要弄断这管?”

得亏唐家几个仆役一直跟着,唐大虎看出她意图,连忙咣咣两脚,百八十斤的大汉,这管子禁不住他三脚。

铜管轰然断裂,里头的水喷了两人一头一脸,唐大虎下意识地护住面堂,嗷得惨叫了一声。应激反应过去,他惊叫道:“是凉水!”

“别嚷嚷。”唐荼荼蹲在水管前,拿手试着水温。

不多时,凉水慢慢变成了温水,再之后,水冒了白烟,开水顺着铜管汩汩流出,转眼间这块地方水漫金山了。

唐荼荼扯住一截袖子试了试水温,还是烫手的。

这是锅炉房几只水瓮里剩下的沸水,全流出来了,不会再往澡堂管道里补充。但同样因为锅炉房地势高,热水管道里剩下的沸水还是会流进澡堂去。

也就意味着,澡堂里的水蒸气会更多,会把幸存者憋死在里头。

衙役们还在往混堂里扔鞋子,上蹿下跳地找窗户。有脑袋好使的,爬上房顶把瓦片掀开了,多开出了两处通风口。

混堂里静悄悄的,还没出来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荼荼顾不上托赵大人传话了,她当机立断,从院里扯了几条彩绸。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花魁的梳拢礼,满院子挂的都是彩锦绸缎,弄得像个黄河阵,醉醺醺的嫖客和妓|女在里头玩捉迷藏,左扑右闪的,差点扑她身上。

唐荼荼一脚踹开,那醉汉嬉皮笑脸唤了声“美人”,又往另一头扑过去了。

唐荼荼拿几桶凉井水浇湿绸缎,喊了声:“所有衙役过来!”

衙役们没人听见,一叠声叫唤着:“水小了!大人,里头水小了!”

“衙役全过来!”唐大虎替自家二小姐吼了一声,吼得衙役们面面相觑,也没人上前来。

唐荼荼支使不动他们,也懒得费口舌:“算了,你们几个跟我来,护住头脸,知道吗?”

好在几个家丁都知她脾气,人人学着唐荼荼的样子,披起了被凉水浸透的绸布。上好的锦缎厚实,井水吸得足,一上身冷得人牙齿都打战。

几人冲进澡堂里了。

后边的衙役站在白烟中瞧着,见他们进去了,竟然没有人惨叫痛呼,才知道水是真的不烫了。

赵大人气得跳脚:“还不进去救人!冲进去的那是县太爷家的闺女!你们一群孬脚玩意!连个丫头都不如了吗!”

衙役们连忙有样学样,披了几身湿绸匆匆往里冲。

水蒸汽还没散尽,混堂里全是袅袅白烟,唐荼荼眯着眼睛连看带摸索,昏迷的人不止七八个,倒了满地。

昏迷前侥幸选好位置的,还只是开水烫伤。最惨的是几个倒在水池里的,摸不着气了,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竹管破漏处还是沸水四溅,几人小心避过,只走了一小截路,便明显感觉到呼吸憋闷了。

唐荼荼看见个人形的东西就往上摸一摸,摸到确实是人,立马让唐大虎他们把人抬出去。

澡堂最深处是几个私室,像桑拿间一样的小房子,很有品味的搭成竹屋样,挂着帘子。唐荼荼进去一看,好家伙,三个男人横七竖八倒在里头,小桌上还摆着酒。

真勇啊。

她心想:嫖完了来喝酒,喝酒同时还蒸桑拿,蒸桑拿还不留窗。这是嫌自己命太长。

这三位倒是没被沸水烫着,纯粹是缺氧晕过去的。

“唐大虎!这儿有三个。”

唐荼荼吆喝了一声,自己拉起了一个往背上搭。成年男人可真沉啊,她趔趄几步,把人送出了门,唐大虎唐二柱几个连忙搭了把手接应。

到背最后一个的时候,这是个武人,长得比前两个还壮实,热成了一只粉红色的虾。

唐荼荼刚把他一条手臂搭上肩,这公子哥被她身上的凉水绸缎激了一激,竟悠悠转醒,看见背自己的是个梳着髻的姑娘,吓得大惊失色。

“你是谁?!出去!快出去!”

说着,慌忙从她背上翻下来,抓起手边一条浴巾直往下身挡。

唐荼荼气都快唤不上来了,脑袋正发晕,他个大老爷们还矫情扭捏,两只手全用来护裆了,自己脚软腿软又没法走。

唐荼荼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把他遮裆布给扯了。

“挡个屁!走!”

背着他的姑娘威武雄壮,这公子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晕过去了。

初三一早,杜仲一行人才刚进城门。

这座军事重隘城墙巍峨,东方日出斜照在城楼上,愈显得气势雄浑。杜仲还没来得及欣赏,便被几个衙役截了道。

“敢问,可是小杜神医?”

几个衙役掏出画像,跟他比对。

杜仲一路舟车劳顿,反应有点钝,还没迷瞪过来,几人已经把他提溜上马了。

那画像分明只是白描,寥寥几条黑线勾了脸廓,唯独眉眼画得真,简直像是杜仲拿脸蘸了墨摁到纸上的,瞎子也不会认错。

“公子!公子!你们要带我家公子去哪儿啊!”

身后的药童扯着嗓门呐喊。马上两个衙役折回去,把药童也全提溜上马了,直奔县衙而去。

县衙成了短暂的急救所,赵夫人把客院全腾出来,收容了十来个烫伤严重的。

唐荼荼一宿没睡,这会儿站在二门口,听大门外吵嚷的动静。

来抓奸的、哭嚎的、讨说法的,反正全是来抢人的。受伤的嫖客太多,家属得了信儿全来了衙门,县衙快要被这些百姓拆了。

十几个衙役结成人墙拦着他们,又不敢拿杀威棒威吓,两边快要动手了。

唐大虎一脑袋汗,几步跑进来:“二姑娘!拦不住了!让他们把伤者带回各家救治吧,咱们一直扣着人也不是事儿啊……”

他在二姑娘的目光中,渐渐低下声去,心里急得直犯嘀咕。

早过了小雪节令了,二姑娘却让那些烫伤的人泡凉水,烫着腿脚的拿凉水泡腿脚,烫着背的拿布巾蘸凉水敷。烫着脑袋的,倒是不用凉水洗头,二姑娘却不让大夫给人家包扎,说是得敞着散热……

泡了半宿凉水,今儿一早发烧的就有好几个,烧得面红耳赤,唇色焦白。

二姑娘却说“发烧不是因为着凉,是伤口感染和缺氧导致的脑水肿”,她只许大夫施针,大夫熬好的汤药、要往伤口上涂的膏药,她全不许用。

整个衙门都快被她逼疯了。

得亏唐老爷是京城刚下放的官,礼部,五品的郎中,在县百姓眼里算是天官了,又有皇帝金口玉言夸过的“深明大义”,这才能支使得动衙役。

他听荼荼义正辞严,主意拿得坚定,听她所说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唐老爷叹口气,又出去支应了。

赵大人一宿没回衙门,留在了琵琶巷,说是要严查各家澡堂的水管问题,防止事故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