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第2/3页)

也有觉悟高的:“将士们捐躯与国,多收咱们几两银子又怎么了?”

眼看着这谣言三言两语就传开了,京兆府小吏忙扬声道:“不抬税!不抬税!诸位且听我细说!自两税法施行以来,国库充盈,朝廷还没说要不要加征军费,我等不可妄议军费之事啊!”

眼看着要乱起来了,几十位文士驾着马穿过闹市,分散到各路口,其中两人停在了告示栏前,将趁夜誊画好的北境局部地形图贴了上去,盖在了文绉绉的邸报上头。

那是唐荼荼画了半个钟头、又由知骥楼文士连夜誊录了千百份的图,截取的是北纬35°到48°、东经110°到125°,战区正好取在最中间。

地图画得简单至极,方方正正一张图,中间弯弯绕绕一条边境线,从东北向西南斜斜而过;上方为北元辽阔的地盘,下方为盛朝地土。

而图上几乎半条边境线全以朱红色描边,红得浓重,四个重要的关隘都是血红色,代表极危。被北元攻破的赤城旁画了一条粗红箭头,径直冲向京城,一目了然地昭示了京城的危机。

京城百姓不认字的少,凝目看了会儿,大吃一惊。

“咱京城怎么才半个巴掌大?”

“我的老天爷!赤城离咱们京城,竟和京城离天津一般般远!”

“从咱这儿到天津,一天走四五十里,光用脚走五天也该到了。蒙古人骑着马,岂不是三两天工夫就杀过来了?”

“那些蛮人茹毛饮血,剁了人脑壳当酒碗用呢。”

百姓纷纷变色。

文士慷慨激昂道:“赤城离京城如此之近,我等既为大盛子民,当知‘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的道理,此身既为男儿,岂能不为家国出一份力?”

……

唐荼荼掀帘看着。

那头的二位文士演讲完了,远远看见她,朝着她叉手一礼。

唐荼荼微微欠身致意,合上车帘吩咐车夫:“回去罢。”

盛朝边关戍兵再多,也抵不住二十万骑军和攻城器轮番冲杀。

而边军又有精兵、军屯兵和谪戍兵的区别——精兵数量少,能省则省,力士里的神射营和神兵里的火器营都属于精兵;军屯兵是各地征调来的,也是驻扎在边关最主要的军事力量,以五年一轮换。

至于谪戍兵,是因为犯了罪被贬到边关从军的罪民,这些罪民是下等籍,是这时代的敢死队,出关挖战壕、设鹿砦、布拒马,在战场的空当里抢修外墙的都是他们。

只要前线有损伤,北方六省的民兵、丁壮就得一波波地填补过去,补足战场消耗。再从各家各户征调新的民兵,各地都要加强巡逻警戒力量,先操练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才是需要跟百姓详讲战局的原因。这样的战前动员,在北方六省各地都会上演。

光是想想就让人喘不过气。

她今儿回来晚了,天大亮了,唐荼荼从后门绕进去,惊动了几个仆妇:“二小姐又大清早的出去散步啦?”

“哎,清早空气好。”唐荼荼应和一声,一宿没睡的脑子有点木。

她路过二门时扫了一眼,影壁后头的报筐还满着。

中城十二坊里住着的全是官家,官家食君之禄,就不能关起门来对国事、天下事充耳不闻,前一天的大事邸报会由各坊的小衙管挨家挨户送过来。

这是正儿八经用活字印出来的报纸,每家送五份。唐家外院的护院不认字,只牧先生和叶先生会各拿一份,剩下三份就放在筐里,等着夫人和少爷小姐取用。

而眼下,几个护院比划拳脚,说是比划,更像是笑哈哈地凑一块玩;厨房的嬷嬷咕哝着蒸笼怎么上不了气,再一瞧,昨晚上留的火还拿木炭盖着,没吹起来呢,又是鸡飞狗跳好一阵热闹。

唐荼荼舀了一碗小米粥,有点风雨欲来的焦虑。

今儿的朝会不顺,已经议了两个时辰了。

文帝脸上疲态明显,印堂上扑了一层粉,不然熬了一宿,印堂黑沉沉的不好看。

道己公公端着香炉子,另一个殿前监手执大扇,不时往文帝的方向扇一扇子,这是醒神香。

北元起兵的由头已经呈到了御案上,蛮人毫无礼节,一封国书写得句句粗鄙——他们斥责盛朝欺压邻国,寻衅滋事,捏造事由诛杀北元使节。

拖雷尸骨未寒,其长子蒙哥便奉窝阔台汗命联合蒙古各部,口称“要为屈死的使节讨个说法”。

太和殿上的新臣们放言高论,全是在近两届会试中大放异彩的进士郎,他们以策论和时务见长,全长了一条巧舌,主战的有主战的道理,主守的也有道理,主议和的、提议放北元使节回国的也有道理。

各自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听得人脑袋疼。

前头的高官却都垂首站着,眉头深锁,一副“微臣恨不能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的忠心样,却没人赶在皇帝露出意向前说话。

当务之急,是调拨江南刚刚送进直隶省的秋粮,先摊分到北境各关,再议个主将出来,奉皇命到前线督战。

晏少昰揣着胸口那“舍不得”三个字,很含蓄地翘了翘唇,他要上前一步请战时,太子却偏过头,隐晦地与他对了个视线,微微阖上眼帘。

这是静观其变的意思。

晏少昰抬起的脚又落定了。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无利可图不要开战,大战是下下之策,久战是祸国殃民。北元能调度二十万精兵,绝不是一部之力,而是草原上各自为政的几大部族连了手。

添了薄荷与冰片的醒神香弄得文帝头痛欲裂,脸色愈发不好看了,稳着语气徐徐道。

“元人残蛮无理,使节驱兽毁林,其罪当诛。朕本想留着他们,以观后变,元汗不识时务,那就全杀了罢,将主谋者的项上人头随国书递给他们。”

“皇上圣明!”

朝臣闻之精神一振,打头那三排穿着绯袍紫袍的锯嘴葫芦,这会儿纷纷观点清晰起来,几乎是清一水地主战了。

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了,昨夜又飘了点细雨,老臣们耐不住,刚迈出太和广场,两边的使仆就拿着披风往老爷身上裹。

晏少昰眯眼望了望前头:“那是在做什么?”

他视线的落点是一排小太监,拉着一车一车的沉木箱,沿着御膳茶房和太和东侧路往东华门拉,足有十几箱。

这是宫里人最多的一条路,又是人最多的时辰,路两旁无数宫人驻足,好奇地望着这条长队伍。

廿一没宫里消息来路,闻言,看向侧手边詹事府的小吏。

那小吏垂着眼睑说:“贵妃娘娘开了自己的私库,变卖首饰细软换成现钱,要尚衣监、针工局、巾帽局、京织造厂等五处,月底前赶造十万套棉服棉被出来,要给边关的将士添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