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第2/2页)

她心思细,怕突然说走就走的,惹华琼难过,提前两天就报备过了。唐荼荼掐着日子数了一周,不敢再久待,怕爹和母亲担心。

她也确实想家了。在家里呆久了,好像口味都会跟着自家饭走了,外边的饭再好吃,总还是念着家里那一口。

华琼吐息滞了滞,神情却自然:“回吧,我给你家几口人都备了礼,都装马车里了,拿回去你慢慢看吧。”

唐荼荼别扭:“那多不好意思。我每回来,吃您的住您的,走时还要带那么多东西,我成什么女儿了。”

华琼乜她一眼:“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得快活?也不差那三瓜俩枣的。你哥上学忙,挑个休沐的日子,叫他过来看看,你姥爷三天两头念叨他。”

唐荼荼“哎”了声应住,回华宅辞别老爷,探头一看马车,好家伙,装得满满当当,桌几上、座靠上,座靠底下都塞满了东西。

她从满满当当的马车里挖出一个人形,把自己填进去,晃晃悠悠回家了。

到家时,东市的报时钟刚响,各坊门楼上的哨卫跟着敲钟,钟声层层传递,就这么传遍千家万户。

家门口停着另一辆小马车,银红色的帘子和篷布,那是珠珠放学回来了。

小丫头跳下车,愁眉苦脸唤了声“姐你回来了啊”,也没露出欢喜样子。她看姐姐一眼,唉一声,两根胳膊肘挎着自己的绣袋,袋子快要掉到小腿去了,随着迈步一颠一颠的。

唐荼荼伸手一提,帮她提起袋子,掂了掂里头放了两本书,笑着问:“你怎么了?”

珠珠臊眉耷眼的:“今天随堂小考了。”

“没考好啊?”

小丫头摇摇头:“没写完。”

唐荼荼:“差多少道题?”

她忘了小丫头上的是少学,还没到写策论做题的时候。珠珠掰着指头算:“夫子让作一首咏物诗,再配一张画,再默写几首古人描写此物的诗词。”

“你写了多少?”

珠珠说:“今天带了根新墨锭,我把墨磨匀,半堂课就过去了。”

唐荼荼噗一声笑出来。

时下用的都是油烟墨,制胚前会兑胶和料,才能让烟灰细腻均匀。在晾干过程中,少量被析出的胶与油分会浮在煤灰外边,结成一层很薄的滑手的膜,新墨锭外边有这层墨皮,所以最难磨。

正经文人都有自己的法子,比如拿刀刮去这层皮,再斜着磨,尽快出墨。珠珠年纪小,家里对她的学问盼头也不大,大概是没教过她。

“姐,你怎么还笑啊!你太没良心了!”

唐荼从小学霸到大,只在中学短暂的叛逆期,从年级前三掉到了年级前三十,被老师喊到办公室谈了几句话,她的羞耻心快裂开了,逼着自己又重回了年级前三的宝座。

后来考上基地大学,更珍惜学习机会,朝七晚十好好读书,从没吃过考试的苦。

唐荼荼笑说:“以后你用新墨锭就来找姐姐,我给你开了封去了皮,好吧?”

她怕珠珠真恼了,回头又闹着不上学,甜着嘴哄她两句,从马车里翻出一包首饰来。

华琼是最知道女孩心思的,给珠珠的这一包首饰并不贵重,花样却多,银的、嵌珠的、玛瑙的,绢花、手帕,还有花花绿绿的头绳,装了一大包,琳琅满目叫人挪不开眼,小丫头立马眉开眼笑了。

两人进了门,珠珠回屋试首饰了,唐荼荼满院溜达了一圈,想说自己带礼物回来了,却没得到该有的热情。

家里的气氛不同以往,仆役脸上不见笑,正房没人,问起胡嬷嬷,胡嬷嬷说夫人去外边散心了。唐荼荼再一追问,才知今天中午时,爹和母亲嚷架了。

胡嬷嬷坐厨房边上摘豌豆,一手掐着壳,一手麻利地搓着豆粒,压着声儿絮叨。

“老爷前两天受了凉,吹了股头风。夫人说让他告假歇几天吧,他也不肯,一直坚持上值,风寒断断续续的,总不见好。”

“直到昨儿晚上,夫人让大夫往药里添了点安神助眠的,谁料老爷一觉睡到了晌午,夫人便派了个小厮去礼部告假。”

“老爷昏昏沉沉睡起来才知道这事儿,立马脸色大变,两人吵了几句嘴,他匆匆忙忙赶去衙门了。”

他两人一个温吞循礼,一个十成十的护犊子,心向自己人,平时拌嘴的时候都不多,能像这样吵起来,就是让全家提心吊胆的大事了。

唐荼荼问:“我爹风寒严重么?”

胡嬷嬷说:“倒也不严重,就是鼻塞咽痛的小毛病,太医说喝几服药发发汗就好了。这两日夫人都让他裹着袄子出门的,药也挨着喝,好得七七八八了,可老爷心事重,谁也开解不了。”

胡嬷嬷是唐夫人的陪嫁嬷嬷,又沾着点亲故,房中人总比别的领工钱的嬷嬷多一份心,自己搁那儿愁。

“这事儿吧,夫人确实有不妥的地方,当时我没拦着,该多想一下的。礼部那是什么地方?病倒了都得爬起来,区区风寒就告假,让小厮去递了个话,连老爷的短笺都没带一张,委实是轻慢了。”

唐荼荼点点头:“有道理。”

胡嬷嬷话说两头:“可老爷动气也不对,夫人不还是为了他好?他自个儿撑着病体去当值,全家哪个能安心?”

唐荼荼:“有道理——您把豆子都掐碎了,我来摘吧。”

胡嬷嬷心一堵,心说这小主子缺情短智,跟她说人情世故有什么用,于是哭笑不得地走了。

家里主子不顺心,尤其女主子不顺心,后院仆妇更是好好表现,一气儿来了场大扫除,把各屋从门帘到铺盖全换了,洗刷干净,晾满了院子。

厚实的棉帘挂起来,一下子有了立冬的味道。

当晚唐老爷早早回来,一听嬷嬷说夫人还没回家,去容夫人家里串门了。唐老爷脸色一变,心说这回事儿大了。

他背着手,往厨房走了一圈,当晚,厨房端上来的菜全是夫人爱吃的。

里头有一道豆泥茄盒,是肉馅里搅了豌豆泥,再按茄盒的做法,裹着鸡蛋粉面炸的。咬一口,先是浓郁的酱汁,再是酥脆的壳子,再里头是茄子的软糯和肉香。

这道菜是唐夫人的心头好,一盘子没几个,平时一家人各两筷子就夹没了。今儿菜一端上来,唐老爷就默默把盘子换到了夫人面前去。

老两口对视一眼,别别扭扭地传递了一分好意,年纪大了,话抹不开面子说,这就算是冰释前嫌了。

唐荼荼咬着唇才没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