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2页)

这串铃铛挂上去一个多月了,却还是头回响。

“什么事儿!”她心里有了数,不问是谁,只问什么事儿。

外边没人应,窗纸上也瞧不见影子。

唐荼荼皱着眉靠近,把那扇窗户打开,只见窗子木销上系着一个小布袋,两手能捧住的大小,看不出装的是什么。

唐荼荼探出脑袋左右望了望,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她又提声道:“我要睡了,今晚别再来了!”

四周没人应答。

唐荼荼不太愉快地把窗户和帘子都合得严严实实的,把布袋拿回屋里看。

袋子里头装的是三只小玉瓶,怕她脑子不好使似的,写明了是“焕肤膏”,还特地附了张纸,写“五天后开始用”,用法也附在后边。

五天后,烧伤膏就用满十日了,是二殿下说要给她送药的日子。

每只玉瓶一指高,都以塞子封着口,唐荼荼没拆开。药瓶底下还垫着一沓布料,唐荼荼细瞧了一眼,眉眼立马耷拉下来。

这是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蚕丝手套。

这是什么意思?怕她伤着手不好看么?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大心机家的东西收不得。唐荼荼心忖,这药收了也就收了,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手套就算了,有母亲做的手抄足够用了。

这一沓手套,她打算全放床底下去,正要整理打包,手心碰到那一沓手套的瞬间,唐荼荼动作停了停。

做工好像……挺精细的哈?

好像……比母亲的手抄方便哈?

她“拿人手软”的气节矮了半拉,左右没人看见,唐荼荼试着戴了戴。

手套不大不小,正贴合她的手,蚕丝冰凉凉的,还舒服透气。外边瞧不出走线,缝线也不掩在手套里边硌手,而是全隐在了指缝间,兼顾了好看和舒适。

前脚还觉得母亲心细,这会儿,母亲的心细竟比不过他了。

哼,又是打一巴掌给颗枣的套路。

唐荼荼心情复杂,留了一副手套在桌上,剩下的通通塞进衣箱里去了。

怕母亲多心,次日唐荼荼出门的时候,还多了个心眼,手套戴里边,手抄罩外边。

唐夫人心里暖融融地送她出了门,檐上猫着的影卫一扭头就去禀报二殿下了。

晏少昰刚下朝,握缰的手紧了紧,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往刑部去了,留下一句。

“她不戴,就不用再送了。”

京城百姓常挂在嘴边的话,有一句“东贵,西富,南扑闯”,这个南说的是城南,尤其是南市,财运到的时候,在南市上闭着眼睛都能捡着钱的。

“闭着眼睛捡钱”是玩笑话,南市上商路多却是真的。

南市与东西市不同,不是固定的常市,样式有点像赶集,是每个月固定十五号开放的,每次时长五天。

时下坊市界限渐渐模糊,南市连块专门的地方都没有,所有的摊位都招摇地支在京城中轴线的朱雀大街上。

朱雀大街宽三十丈,每当南市开市,道两旁的摊位竟能摆开二十丈宽,只留中间十丈做车马道。这个每月中旬冒出来的市场,会从南城墙正中间的明德门脚下,一直延伸到开明坊,经行千米有余,是为“南市”。

而今日,恰恰好地就是十五了。

整条街上热闹非凡,比初九太后正诞日那天也不遑多让了,放眼望去,全是挨挨挤挤的人脑袋。

往来行走的都是大富商,土老财们腰挎金丝褡裢,挂一柄金镶玉或景泰蓝的衣带钩,脖子上坠一串珍珠链子,俩手还要各戴个大扳指;雅商大多穿直裰,脑袋上戴一顶小圆帽,手里一把折扇,十分得有辨识度。

各种各样的服色逾制,在这条街上都能看着,官家睁只眼闭只眼,放任商业大行其道,只每年两次收商税的时候狠狠剁两刀,叫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商人缩紧脖子。

唐荼荼挂起车帘子一路张望,她实在喜欢这种自由的氛围。

东市富丽堂皇,阳春白雪,也常有店大欺客的事儿;西市又是小贩散漫、摊位侵街,太杂乱了。

像南市这样,摊位清爽整齐地摆在道路两旁的,挺招人好感。

刘大刘二去停马车了,华琼领着荼荼一路走,一路给闺女灌知识。

她道:“如今,商界以帮、行、会为主。跑商的叫商帮,同类的店铺联合叫商行,比如米面粮行、句家老爷牵头的瓷器商行等等。”

“此外还有商会——京城这样四方来朝的大都市,南北客商多,异域商人也多,本地的豪商是要抱团的,人多势众力量大,才能防住外地商人寻衅滋事。”

“所谓‘南市’,就是每个月的京商大集|会,每年五月到七月又是跑商最旺的月份——春夏出门跑商的,带着天南海北的货物回来了;立秋后南下跑商的,这时就要准备走了。”

“所以这时节,东西南北最时兴的货物,都会在这个市场上出现。”

唐荼荼一路左看右看,还没看出名堂,被前边骤然炸响的鞭炮声炸得一激灵。

扑面的烟尘中,十几条红鞭炮噼里啪啦甩着花儿,锣鼓声也震耳欲聋地敲起来。

人群中轰然叫好,如分潮般往道路两旁退去,两个披红挂绿的舞龙舞狮队从南边奔来。

唐荼荼被人堆挤得挨了两脚踩,傻了眼:“这是在做什么啊?”

华琼最爱看闺女的傻样子,闻言哈哈一笑:“抬头看!”

唐荼荼仰头往高处望,只见随着鞭炮声,花楼顶上垂下来两条二尺宽的大红旌,上头洋洋洒洒写着一副对联。

——东购西销南装北运,普天之下遍地商机。

——隆通四海五服兄弟,福临宝地莫伤和气。

中间四字横批,更是张牙舞爪,似要化龙而飞。

——京货大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