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2页)

“容夫人没收,那天她精神还好,还让我们进屋去跟他家二郎说了几句话——可当天夜里,就不好了。”

唐荼荼忙问:“怎么了?”

“连着三四拨大夫诊过后,都说容家二郎伤的不是骨头,是筋络断了——容家的下人几乎急疯了,满大街地打问哪里有治筋络的郎中,全京城各家医馆的坐堂大夫、走街串巷的郎中,但凡有点名气的,全一波一波地被容家请进去。”

“我和你爹心道不妙,再去探望,却只进得二门,是他家长媳接待的,容夫人和容家老爷都忙得顾不上见我们了。”

“这才赶紧托你娘亲,你娘门路广,也找了两个名气大的骨医送过去,诊治完,都说药石罔效,得找续筋接脉的神医,破开肉皮才能接上那筋,可哪里有大夫能治得了这种伤?”

“我和你爹心惊胆战,两宿都没睡,怕你也这样了,万幸荼荼你没事。”

唐夫人不懂医理,筋啊骨啊的也说不清楚,唐荼荼却大致推断出来了。

突然承受大力,应该是神经、肌腱或韧带断裂伤。不论是哪个,都是这个时代治不了的伤。

三言两语,她听出来一身汗,晌午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跟着母亲去了容家。

容家上上下下没一个笑脸,连奴仆都各是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短短三日不见,容夫人仿佛老了十岁,眼底下青黑一片,不知多久没休息了。

一瞧见荼荼两只手包裹得严严实实,脖子底下也糊着纱布,容夫人立刻掉下泪来,呜咽道:“好孩子!你和嘉树都是好孩子……”

她不知道那花楼架子的份量,看俩孩子一个是抓花架救人,一个是为了救她,以为是一样的撕裂伤。

唐荼荼心被绞了一把,她抿抿唇:“我能见见容二哥么?”

容夫人泪停不住,避过脸揩了揩:“刚吃了药,我去看看树儿睡下了没有。他连着几天没合眼了,你替姨母劝劝她。”

容嘉树没睡,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摇摇欲坠地戳在窗前,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他双眼里没有一点神采,却在看到唐荼荼的刹那,汇聚出一点光来。一启唇,又是温和有礼的一句:“唐家妹妹,你回来了?”

“昨晚回来的。”

屋子里一条窗缝都没开,满屋子药味熏得整间屋子似腐了的霉苔,唐荼荼定了定神,才跟着容夫人往屋里走。

“别进来,娘,你们!”

容嘉树着恼地喊了一声,他整条右膀子裸在外头,因为伤得厉害,不敢缠不敢裹的,谁知他娘竟领着唐荼荼进屋了,只好避让去了屏风后。

山字座屏不及他高,露了半张脸在外头。

容嘉树心里一团乱麻,对上她的视线,却鬼使神差地镇定下来:“大夫说要是养得好,以后兴许还能提个物件,要是养得不好,可能就握不得笔了。”

“你呢,你伤得如何?”

他遭逢大难,唐荼荼甚至不敢说“我没事,我只是烧伤,抹抹药就好了”。

她怕容二哥想窄了,兴许他这三天只靠“我和唐荼荼同病相怜”这么一个念头撑着,怕自己一张嘴说出来,他最后那么一点儿精气神也垮下去。

同样是一颗救人的心,差距天壤之别,她名利双收、烧伤一年就能养好;容二哥刚考上举人,今后却可能连笔都握不起来了。

听儿子如此说着,容夫人又掩住了面,双肩颤抖起来,实在是家里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

“请太医了么?”唐荼荼忽的问。

容夫人哽咽道:“灯会的事儿还没查出来,宫门紧紧闭着,围着两千金吾卫。皇上连着几日不朝,你伯伯就算是豁出去了入宫请旨,这会儿也叩不开那道宫门啊。”

进屋以后,唐荼荼一直没坐下,听容夫人如此说着,她忽然起身,绕去了屏风后边。

容嘉树一惊,立刻拿了衣裳要披,稍一动作,脸上立时疼得没了血色。

衣裳还没披起来,唐荼荼便握住了他的指尖。

她把自己手上的纱布拉开一个头,露出几根手指来,捏捏他的手指,“有知觉么?”

容嘉树:“麻的。”

唐荼荼依次捏过他手腕、小臂,都是有知觉的,只是不敏感,越往上按,挨近大臂后,容嘉树疼得就说不出话来了。

唐荼荼又稍微用了些力,在他肘关节处一叩,整条手臂抽跳一下,肌腱反射也是在的。

“这是做什么?”容嘉树痛出了一身的汗。

唐荼荼飞快判断着,手指麻木大约是神经牵拉损伤,这是可以慢慢自愈的,肩膀韧带没事,主神经没事,是上臂肌腱撕裂伤。

“还没完全断裂!还有得治!容二哥你等我!”

她落下这么一句,拔腿就跑。

芸香提过一嘴的,王太医是宫里最好的筋骨大夫,二殿下本来也是照着她伤筋动骨请的太医。虽然那太医被唐荼荼一身怪异的自愈机制给吓着了,没发挥作用,不代表那太医本事不大。

“荼荼,你去哪儿!”

容夫人在外间听着这一句,大悲大喜,还不待问明白,就看着荼荼一溜烟地跑了,忙让人跟上去。

唐荼荼刚从二殿下那儿拿到“以后有事就来找我”的恩典,知他重诺,去得一点都不矫情。

二殿下不在府里,管家却认得她,听她说的事儿紧急,也不拖延,让人拿着府牌去宫里请王太医了。

这块牌子轻轻巧巧地破开金吾卫的门禁,连着太医院里几个医术高明的疡医一道请出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