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页)

小娘子们自然是连连点头。

只见他往纸上写:

——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笑口开?

——劝君惜取少年时,莫负韶华于寡恩。

唐荼荼噗得笑出声,洒脱!

这诗不深奥,她凭着自己本事看懂了,不就是明摆着说——“别小小年纪谈恋爱,好好玩耍天天开心,耽误大好年华跟寡情的男人谈恋爱多浪费啊”。

那几个姑娘好似也听懂了,眨眨眼睛,笑着提起灯笼跑了。

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涌上来,又散去,到客人不必排队时,唐荼荼的小箱子已经装满半箱了。

刘大一探头:“好嘛,估摸着得有三四十两了,开个铺子都够了,辛苦二位少爷啦。”

话刚落,北面又有鼓声咚咚敲起来。

这回鼓声又重又急,敲不停当了,敲了足足有一刻钟,直敲得整座人声沸腾的东市都寂静下来,鼓声声声震响在人心口上。

叶三峰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屁股坐在摊架上,压低声音道:“姑娘、少爷,准备收摊吧。”

“前边怎么了?”唐荼荼忙问。

叶先生声儿压得更低:“听说方才宫里有人进言献策,说九皇子近来多病,一场中暑发痧都差点要了命,是肺气不足、荣卫有损。”

“正好趁着太后寿诞,国喜之日,街上人多,瑞气充盈,皇上允了九皇子坐辇车出宫行走,跳驱邪舞、祛病气——一会儿行驾仪仗就要过来了,咱们且上楼罢。”

唐荼荼震惊听着,头两天娘说叶先生坊间人脉多,唐荼荼只当是叶先生市井间狐朋狗友多的意思。平时从没见过叶先生办什么大事,他竟能悄无声息地知道这么个大消息,还比所有人都早?!

九皇子今年尚未满四岁,就已经体弱多病了么?

他们几人正半信半疑地收着摊,只听见街头街尾鼓声沉沉,再听不着别的了。

唐荼荼有点不放心,指指东南边的兴庆宫,悄声问叶先生:“这是今儿晚上临时起意吗?让一个……嗯嗯……坐车游街,都不用提前安排的?万一有个什么……”

——闪失的,谁担待得起?

身处闹市,人多耳杂,她话都不敢说全了。

叶三峰“嗐”了声。

“皇家的事儿,要什么提前安排?说一嘴就是了。上头人只管发话,再兴师动众都是掀掀嘴皮子的事儿,谁管什么提前安排?底下人心惊胆战地忙活一通,脑袋全拴在□□上,出了事儿就得伸头担着。”

“叶先生!”唐荼荼重重喊他一声,直觉得脑壳疼:“您都敢当街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了,还用压着声儿么?”

叶三峰嘿嘿一笑,帮着刘大刘二去收拾摊儿了。

才刚把各自的物件拾掇好,木摊架挪到墙边,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立刻来清道了。

身材魁梧的兵士们铠甲俱全,手持大盾,小跑着前进,将拥堵的人群冲出一条道来。还有内监高举着“回避”牌,一路缓行而来,把路人全部挡在后边。

本就拥挤的东市霎时没了落脚之处,人群清理了一半出去,退至东市外,剩下一半回避到路旁和商铺里。

唐、容两家的少爷小姐都回到了楼上,在栏杆边站成一排看热闹。

街头街尾的鼓声锵然变奏,更强势有力起来,一力压过满街花楼上的排箫、琴瑟声,将别的所有乐声都衬成了靡靡之音。

满街只有这鼓声,鼓槌越来越快,也离得越近了,好像在慢慢向西行进,震得人耳膜都颤动起来。不多时,又加入了庄严肃穆的编钟声,徐徐荡开的钟声穿透东市,与鼓声平分秋色。

这大气磅礴的调子一出,叶三峰双眼亮起,抓着自家少爷提溜到最前边,“这是北境军鼓!驱百邪、扬国威的,少爷多听听!”

这军鼓不愧为军鼓,叫唐荼荼一个从没见过古代战场的异世人,也被催出血性来,满心都是“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壮志情怀。

“来了!”

叶三峰低喝一声,众人都朝着北街望去。

百名仪卫之后,就是九皇子的辇车了。那辇车辉煌璀璨,实在夺人眼球,唐荼荼却一眼晃过去,目光落在了一匹大红马身上。

原来,是二殿下领着弟弟游街啊……皇上怎么又把这劳心费力的事儿交给他了……

唐荼荼心里鸣了句不平,念头冒出来,她自己一怔,心说自己想得真多,甩甩脑袋把这念头扔出去,又望着北边看他。

站在高处,街上灯火璨然,看得实在清楚。

二殿下虽面上含笑,不时向两侧百姓点头示礼,实则,他肩颈肌肉都是紧绷着的,眉眼中带着微不可查的燥意。

噢,他也是嫌烦的……

唐荼荼对他这个表情挺熟悉。

他今日,不像平时一样穿一身白金衮服了,衮服换成了厚重的玄红二色,大约是皇子的吉服,玄衣纁裳,束着高冠,浓墨重彩地入了眼。与之一比,容家二哥都太寡淡了。

二殿下骑在马上,目光左右巡视,在望向街边这家酒楼时,他的目光仿佛顿了一顿。

唐荼荼下意识地想缩脖子遮脸,袖幅抬到半道儿,她又停下了,好笑地想:这么多人,他哪儿能看得清自己?想来只是不经意扫来一眼罢了。

雕栏不长,十来个人挤在上头,早忘了男女大防,等舆车缓缓行来,又缓缓走过他们楼下,要往南面去了,叶三峰等人都回了屋。

几个孩子却还趴在栏杆上看热闹。

容嘉树君子风度,站在最尾端,被探着脑袋的唐荼荼堵了半拉,几乎看不着什么。

身在皇京,这样的场景每年都要看上一两遍,也无甚新奇了,这少年倒是对唐荼荼更有兴致,自寻了个话头。

“方才题字虽累,却也畅快,唐家妹妹银子可赚足了?我听义山说这题字是你想出来的主意,甚妙……”

未等说完,唐荼荼截断了他的话。

“容二哥!”

容嘉树正发怔:唐家妹妹怎么跟他哥学,也叫他“二哥”了?

她侧着身望着北边,满街的灯笼不知怎么,好似全往她侧脸上照,映得她脸上绯红一片,似镀了一层明晃晃的光边。

妹妹总说唐家二姊胖,他倒不觉得……脸颊饱满,可真好看……

容嘉树略一出神,却见唐家妹妹忽然扯了一把他的袖子。

她仍望着北边,头都没扭回来,这一扯扯偏了,圆圆的指肚,顺着容嘉树衣裳的绸面料子一路滑下去,在他掌侧的软肉上蹭了一下。

痒得容嘉树头皮直发麻,忙缩回手,哭笑不得。

哎,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容二哥!”唐荼荼压根顾不上扭头看他,又叫一声,指着北面,“你看那边花楼上,是不是有一盏灯笼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