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2页)

他给两人讲着这回万寿宴跟往常灯节的不同之处。

家丁劈篾条,丫鬟仆妇糊灯笼,不一会儿就做成了几盏直架灯笼,剩下的弧面灯笼,要等竹篾泡水后、用火烤出曲度,才能用作灯骨的。

唐夫人在院里招呼:“再画上几幅带画的吧,别人家的灯笼都有字有画儿,咱家的灯笼太素净了也不好看呐!”

又吩咐仆妇去取了丹砂、藤黄、扁青、铜绿几种颜色来。

家里会写字的还能挑出不少来,会画画的真没几个。唐夫人自己也执了笔,叮嘱几人。

“画点喜庆的,花也好,鸟也好,义山要是画山水,可不能画凄凉景儿,五谷丰登、国泰民安随你画,不喜庆的,咱们可不敢挂出去。”

国泰民安啊……

唐荼荼抽了张纸,表情深沉,待笔尖的墨都干得差不多了,她才徐徐落笔。

尖尖头,两个大翅膀,支棱开的三角尾翼……又蘸水填墨,涂了大片的浅灰。

“姐,你画的这是什么鸟儿啊,怎么长得这样怪异?”珠珠探过个脑袋来,吃吃直笑:“怎么尾巴这样大?这是杜鹃还是灰鸽子呀?”

“不是杜鹃,不是鸽子。”唐荼荼深沉道:“是我梦里的神鸟。”

如果江队在这儿的话,肯定能认得出来,画的可不就是战机么,还是搭载了一排导弹发射架的牛逼哄哄“歼”字头。

珠珠哈哈大笑:“人家都是梦凤凰、梦雄鹰,再不济也得梦个杜鹃喜鹊,姐姐你怎么梦了这么只丑鸟啊!”

唐荼荼点点头,确实画得挺丑的,哥哥那边已经勾勒出一片山水写意图了,她这头儿只以墨黑色的线条,画了个这么玩意。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国泰民安,少不得军备戍疆。

这些每天轰隆隆盘旋在基地上方的小可爱们,是唐荼荼刚穿来时天天梦到的东西。

可惜后头那些年里没有民用客机了,只有用于巡航侦察、物资运输、歼击的战机,军用载人机也只负责基地间人才转移。

唐荼荼不记得更早以前的民用客机长什么样子了。

要是她记得的话,大概就不用画这么一只丑鸟,就能画一只好看的、身纤体长的“漂亮鸟儿”了。

她画完这么一张,也不再讨人嘲笑了,挤去笔中水分,正儿八经地开始画画。

她画过七年的图,写字虽写得歪七扭八,总是握不好这根毛笔,可换个执笔方法,画的线条却从来没有歪过一毫,简笔白描,画什么是什么,夺走了哥哥一半的夸奖声。

当天晚上,唐家做出来的灯笼就全挂到外边去了,从大门前向两边延伸,挂满了好几排麻绳,却还差三分之二的灯笼才能全挂满。

一听还得做几十盏,阖府都哀声连连的,只得点着灯熬夜糊灯笼。

可第二天一早,管家就发现挂在灯绳上的几十盏灯笼少了一盏,是贴墙边挂着的一个很不起眼的灯笼,消失不见了。

四处瞭了瞭,也没见地上掉着。

嗐,通宵糊灯笼都来不迭,竟还有贼蹲着?管家伯啐了一口,朝着左右邻家大声斥道。

“哪个想要我家少爷的题字,进门来讨就行了!少爷好性儿,又不是不给你们写,何苦要做贼呢?”

左邻右舍家的护院听着了,都奇怪地望来一眼,张嘴问“唐管家怎么啦”。

老管家哼一声,两家护院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气呼呼地关上了院门。

没半个时辰,灯绳上空着的地方补上了一盏大肚饱满的红灯笼——又招了管家一通骂,确信是贼无疑了。

初三以后,唐老爷所在的礼部开始轮轴转,上官吃住都在衙门,下官们也成了两日回一趟家了,中间不回家的那一晚上要绕着兴庆宫,还有内城每一座坊市挨个查验。

查各条街上的武侯铺夜里够不够警醒、水缸里有没有备足水、要是走水了该如何疏散百姓,再查商户有没有染了恶疾的,有没有闭门谢客的……

闭门谢客也不行,主街主市上的各家铺子都得敞着门,子正以后才能关,以彰显天|朝气象。

每年都有这么几个兴师动众的节日,往年是元宵和中秋,今年因为太后寿诞,要从七月初九一直热闹到过完中秋,全城的百姓都疯了似的热闹,直把礼部、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这些衙门累得喘不上气儿。

初五傍晚,唐老爷才吊着俩大眼袋,灰头土脸地进了门。

唐荼荼撺掇着哥哥动了摆摊的心思,两人合计了一下午,琢磨好了怎么说服爹爹。

理由还都没用上,只不过是听他们三言两语说完,唐老爷一摆手。

“去罢去罢。别说你们了,尚书大人府上都在做仕女花灯了,想要赢那一百两的花灯奖——大人一边痛斥着奇巧淫技,一边奈何不了他夫人和闺女们贪玩。”

唐老爷又道:“什么抛头露面,咱这样的小门小户哪有那么多讲究?义山也大了,知道知道钱财不易得,也好。”

“再说庆贺太后娘娘圣寿,也是给你自己攒福气的事儿,来年你就要下春闱场了,坊间多留点名声也好。”

唐厚孜愣愣听完,忙道:“爹,我明年不下场啊,我还打算……”

他话没说完,便见爹爹仰在椅背上睡过去了,呼噜声由小及大,很快震天响了。

“我还打算再学三年呢……”唐厚孜没说完的话,只得揭过不提。

“老爷?老爷!”

唐夫人又好笑又心疼,让人把老爷背回房里,自己去安排府里一应琐事。

挂着的灯笼每晚必须得盯紧了,万万不能走了水,不仅盯自家的,也得盯着街头巷尾每一家,谁家灯笼着火了就赶紧去拍门提醒。

……

全京城热闹着忙活着,初九正诞日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