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3页)

刘大看得刺眼,更着急了:“姑娘!”

“闭嘴。”唐荼荼只留给他一个后背:“一,二,三——起!”

马车纹丝不动。

那头的贵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华琼怕荼荼刚才拦她家仆从的那一鞭,让这夫人记了仇,对女儿不利,这好半天一直小心拿捏着态度,恭敬、歉疚,又不敢太谄媚,怕招这位夫人心烦。

华琼将那盏半温不凉的茶倒了,重新续上一杯,笑问:“客人的马车上可是熏了香?”

那夫人身边那位老嬷嬷,警惕地盯了她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华琼惭愧道:“家里做点香料生意,每年南来北往地跑个两三趟,到了南边的时候,会捎带买点香品回来,赚点小钱。”

“冲撞了您的这匹小滇马,是在前年跑商半路上生下的,生它的母马当时拉着的正好是装香品的那辆车,生产完也歇不得,得拖着车继续走,小马就跟在后头,闻了一路的香味。”

“商队回来以后,母马却还得要跟着下一趟跑商去,小马就留在我这儿了,这两年再没见过它那母亲——刚才我闻着您的车身上有香味,想了又想,那小滇马应该也是闻着了这个味儿,以为是它那母亲回来了,才朝着您的车冲了过去。”

时人爱香成风,京城里更是如此,上到世家大族,下到文人墨客,离了香就失了风雅。

家里头做点香品生意,这是真的。可华琼没说的是——家里不是专做香品生意的,往往是去南边跑商的时候,顺道捎些“沉檀龙麝”这最常用的四大香,有时赶上巧了,也能收到些佳楠、苏合、安息、乳香这样的上品香。

中原名香难得,除了麝香这一品,在中原还算是能找得着点,剩下的几品名香再无取自中原的,多数取自热带植物的树脂,要么产自岭南,要么产自西域——大秦、波斯那一片。

南边海运发达,那边香品还算常见,价钱还不算贵得离谱。可自南边一路山遥水远地入了京城,这几种香就贵得咋舌了,一块香卖上几十、数百两,也稀松平常。

文人、富人附庸风雅,用中品香也就够了,味儿至纯的极品与上品香,全入了皇室和世家大族,做了贡香。

不管中品还是上品,拿这样贵的名香来熏车的、熏出来的香味浓郁到马儿离着十来丈远就能闻到的,华琼一时竟不敢想这是什么样的人家了。

那老嬷嬷听完她的解释,半信半疑,偏头去瞧主子的神色。

只见主子脸上冷冷淡淡,并没什么表情,听了这个解释,不但没有释怀,反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好故事。”

华琼识人的眼光毒辣,面前这位身份古怪,她不敢太热络。怕多说多错,华琼闭紧嘴巴不再吭声了,只盼着那头赶紧把马车抬起来。

也不知是今日太热,还是什么缘故,唐荼荼试了各种角度,努足了劲儿,马车都纹丝不动。

我力气呢?怎么该出来的时候总是掉链子!

她有点急,车轮上掾抵在肩膀上,一口牙都几乎要咬碎,也没挤出一丝力气来。

这是车前侧,陷得最深的地方,这里推不起来,后边再使劲也没用。何况身后的几个男仆各个气喘如牛,都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

这样不行的,唐荼荼想。

最近一个月,她力气回来过三次,后院擒贼那一次,在库房撞上二殿下时一次,学台府门前又一次——全都是紧要关头,遇到危险时爆发出的潜能,只有大脑潜意识觉得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那阵急力才会爆发出来。

唐荼荼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便不再等,她从泥里拔出两只脚,朝着对面喊:“娘,你过来帮我个忙!”

华琼很快过来了。

那夫人竟也跟着过来了,像刚才一样目光疏离地扫了她一眼,唐荼荼满身热汗都凉了一半。

这夫人看人时目光是散的,视线并不聚焦,这样清清淡淡地扫过来,乍看,像眼睛里蒙了一层冷冰冰的雪雾似的,细看,才觉她眼神空茫,好像世间万物都不配入她眼。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气势这样足。唐荼荼心里腹诽,把见过几面的二殿下拿过来与她相比,好像都欠了些气势。

“如何,能拉出来吗?”华琼问。

见刘大几人面有难色,华琼心里有了数,她不知道车里边厚厚一层铁,以为马车只是陷得深,一时半会儿拉不上来。

只好道:“夫人要是赶着回城,就先坐我家的马车回去吧。您留下府上的地址,等明儿,我一定将马车清洗干净,送回您府上去。”

“……你想留下我的车?”

那贵妇人一怔,很快似想到了什么,唇边勾出一抹古怪的笑来,盯着华琼打量了几眼。

她声音不像前边那么冷了,腔调甚至是低柔的,不甚有力地斥了声:“放肆。”

气氛又尴尬起来。

车也抬不起来,这尊大佛也送不走,华琼正头疼,唐荼荼又喊她一声:“娘,快来帮我!”

华琼循声望过去,看见闺女从田边捡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沉甸甸地举着回来了。

“你捡石头做什么?”

唐荼荼在所有人愣怔的表情中,正色道:“娘,一会儿我背对你蹲在车前,我数一二三,到三的时候,你就举着这块石头,朝我脑袋砸。”

华琼:“……什么?”

唐荼荼道:“回头我慢慢跟你解释,你只管砸,摆个样子就行,不用真砸我脑袋上。”

华琼傻住了,一副“要么娘在做梦,要么是你疯了”的表情,举着那块石头不知如何是好。

唐荼荼已经蹲回了马车前,吆喝一声。

“娘,快点砸。”

华琼愣愣应了声,依荼荼所言,站到了她身后,可别说是砸了,喊“一二三”的时候,几个男仆都咬牙使力了,华琼动也没动一下,“三”都喊完了,她才虚虚摆了个下砸的动作。

她一动作,后颈有风拂来,唐荼荼脖子上的鸡皮疙瘩立马窜起来了,手上的力气涌出来了一瞬,可很快就因为“这不是真正的险境”而消散了。

因为她心里早有防备,这假装砸的一下又太轻,没能骗过自己的脑子。

唐荼荼皱眉道:“娘,你用力砸,下死手!没事,我会躲开的。”

华琼:“你是不是傻了?你做什么呢你这是!还不快让开,耽误夫人的事儿!”

那贵妇目光愈冷,冷眼看着她们一家人唱作俱佳,演着这一桩怪戏,眉眼里一点一点浮起戾气来。

——大道上拦车,撞马,擅自查了她的车,这会儿竟还想截留她的马车。骂了她的奴仆是“刁奴”,又编了个“小马认母”的故事,白脸红脸凑齐了,先兵后礼也做到位了,这会儿一个黄毛丫头踩在泥潭里,竟又要演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