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页)

她将那嬷嬷扯得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地,扶着车辕才狼狈地站住。

这鞭子实在厉害,唐荼荼手心火辣辣得疼,眨眼间就冒出血珠来。她顾不上思考这疼,心口都在哆嗦,刚才接鞭的那一瞬全靠本能,蔓上来的却全是后怕。

她回头去看珠珠,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哆嗦了:“有没有事?”

珠珠被吓傻了,瞠着眼睛呆呆看着那车夫。

唐荼荼心里更气。

——这要是自己没挡,这一鞭子,就要照着珠珠的脸甩下去了。十岁的小姑娘,被抽上这么一鞭,一张脸就不能看了。

她盯着那嬷嬷,眼里透出狠意来:“我妹妹分明是无心之失,你骂两句也就是了,干什么打人?!你家主子还没说话,轮得着你这刁奴动手?!”

那车夫一时竟叫她这目光慑住了,折起马鞭指着她,后头怒斥的话却愣是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地卡住了。

外边这么大的动静,马车那扇雕花木门竟动也没动,稳稳地嵌在车上。

隔着车窗上的栈格缝隙,唐荼荼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车里的那位夫人盯着她,有条不紊地理了理衣襟。

尽管车身歪斜得已经坐不住,那夫人仍没下车,半边身子靠在倾斜的车壁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远处的华琼已经连走带跑地赶了过来,见两边僵持住了,心道不好,忙撑起笑脸打圆场。

“夫人息怒,是我家里的孩子莽撞了。这位嫂嫂,快瞧瞧你家夫人如何,受伤了没有?”

刚才挥鞭的女车夫瞪她一眼,也不去开门,恭敬地退到了车旁。

那马车门上似有插销鼻儿扣,有机括声格格响了两下,车门才被从里推开。先探头的是一张苍老的老妇面孔,也是个老嬷嬷,等这老嬷嬷跳下车,才回身去扶自家主子。

“夫人慢些,老奴扶着您。”

唐荼荼屏息去看,终于看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下车的是个约莫不惑之年的美妇,穿戴素净,手上挂了串佛珠,朝着众人轻飘飘拂来一眼。她看人时眼睛不聚光,只是一眼扫过来,瞧她们的眼神似瞧一群死物。

隔着车窗看到的那双眼睛,哪怕站在阳光下,也丝毫没点温度。

珠珠往唐荼荼怀里缩了缩,连哭都不敢了,缩成一团哆嗦着。唐荼荼问她哪里疼,珠珠也不敢说话,默默掉眼泪。

华琼也被这夫人的目光盯得别扭,可她从商多年,用过的好物也多,生了一双锐眼,瞧出这夫人穿戴不似寻常人家,立马警惕起来,忙行了一礼,给人家赔不是。

“这位夫人实在对不住,万幸您没受伤,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夫人看也没看她,只盯着唐荼荼,还有她怀里瑟缩成一团的珠珠看。

华琼仍在说:“……耽误您行程了,家里的农庄就在前头,夫人过去歇歇脚,我叫家中仆役赶紧把您的车拉出来。”

那夫人终于开口,声音也是沁了冰的:“不必歇,唤人拉车吧。”

华琼一挥手,身后的刘大刘二、还有古嬷嬷,都麻利地动作了起来,喊来了庄子里的所有男仆。古嬷嬷也很快带着人在树荫下支开桌椅,上好的阳羡雪芽烫了一遍杯,再冲水泡开,汤清色绿,茶香四溢。

那位夫人看也没看一眼,一应茶点全都没碰,只沾了沾那张藤椅——她家的仆妇从马车里取了坐垫,铺在上边,扶着夫人坐下了。

唐荼荼远远望着她娘把这几人安置好了,定了定神,问珠珠:“有没有事?”

珠珠眼泪这才敢往下掉:“胳膊疼……”

周围人多,唐荼荼不好检查,只好隔着衣服从珠珠的手腕处开始,一寸寸捏上她肩胛骨,摸完手臂骨,又去摸珠珠的背。

万幸没伤着骨头,只拉伤了大臂肌,珠珠摔到地上的那一下看着吓人,好在那时马已经要停住了,没伤着背,只滚了一身土。

这丫头慌乱之下死死扯住了马鞍皮带,也算是有两分急智。

唐荼荼哄了她几句,掏出帕子给珠珠擦干净眼泪,又拍了拍她一身的土,低声道:“跟姐姐过去,向那位夫人赔个不是,知道话怎么说么?”

唐珠珠吸吸鼻子:“知道的……”

“乖孩子。”

唐荼荼牵着她往路那边走,珠珠看到她沁着血珠的掌心,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眨眨眼睛憋回去。

小丫头声音直哆嗦,却壮着胆子道。

“夫人对不起,是我莽撞了……我不该在路边骑马的……”

那夫人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目光又绕回去,盯在了唐荼荼身上。

张家屯前的乡道上逢此惊变时,西北方向的木莂猎场正热闹着。

京城的皇家猎场一共有三座,可最近几十年来,一直是南苑围场一家独大。木莂猎场规模虽大,风头却与南苑猎场无法比拟,仅仅能算是富家子弟玩耍的地方。

这回能接待两位公主和二皇子,猎场千总几乎要仰天笑出来,将一群手下指挥得脚不沾地,好车好马好茶伺候着,连支开的华盖、大帐都逾了矩——帐顶上九条凤尾璀璨耀眼,是皇后驻跸时才该拿出来的东西。

晏少昰扫了一眼,只心说这千户是个糊涂人,没跟他计较。

带俩丫头出来玩,名为歇息,晏少昰却没闲着,坐在华盖下,拿起几本县属的小官奏议看。

这是大兴县的折子,因为地界太小,等闲小事递不到上边去,往往在京兆府那一级就卡下来了,由上峰简单批复,县里再按批复办事。

晏少昰今天来的这木莂猎场离大兴县衙不远,他顺手要来了几本近期的奏疏翻看,权当是突击检查了。

常宁公主拉着三公主的手朝他跑来,兴高采烈地:“二哥!看我逮到了什么!”

晏少昰眼皮儿还没掀起来,一只毛茸茸的玩意已经钻到他怀里来了,惊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抬手把那玩意挥下了腿。

定睛去看,原来是只灰毛兔子。

“二哥你怎么连只兔子都怕啊!”常宁公主哈哈大笑,连比她年长两岁的嘉善,都笑得没了公主样儿。

晏少昰额角跳了跳。

常宁叉着腰道:“皇祖母还说我连只兔子都射不到,我这不是射到了吗!二哥你给我养起来,明天拿回去给皇祖母瞧瞧。”

“你自己射的?”

晏少昰细看,那兔子耳朵上分明有个小豁口,豁口的地方和形状都蹊跷,不像是箭头,反倒像是一根线绳扯出来的。

晏少昰心思一转,知道这兔子一定是被猎场的兵士早早捉住,栓在树下,才叫常宁捉了个正着,是费心思哄公主们开心的。

他皱眉看向猎场千总。

那千总缩着脖子讪讪发笑,不敢应声,垂手站到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