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2页)

晏少昰揉揉眉心,抬脚去了慈宁宫。

先皇长寿,过了天命之年才退位,今上登基迟了些。

早年在潜邸时,为防子嗣乱了长幼序齿,只有正妃——当今皇后,还有萧淑妃育有一女,别的侍妾那里都没留子嗣。今上称帝两三年后,充盈后宫,别的妃嫔才慢慢承了宠。

于是如今宫中,三公主封号嘉善,是萧淑妃所出;四公主常宁,依然是皇后所出。五皇子母从纪贵妃,剩下六、七两位公主全都年幼,前两年才刚到开蒙的年纪,与年纪最长的太子,前后错开了十五岁有余。

这宫里头,三、四公主和晏少昰年岁相差最小,有什么麻烦事儿,总是要找他的,又怕二哥冷脸,惯爱来撺掇太后。

这回果然也一样。

晏少昰进门时,三公主、四公主正一左一右站在太后身后,给皇祖母捏肩捶背。俩公主没点儿手劲,纯粹是摆摆样子,彩衣娱亲。

见晏少昰进门,各喊了一声“二哥”,嘉善尚且知礼,常宁公主福礼都没一个,张口就撒娇:“二哥,宫里好热,咱们去南苑骑马射箭玩嘛。”

“南苑不行。”

晏少昰想也没想,果断道:“七月初九皇家狩猎,就在南苑,近些时提督们正忙着修葺棚房、平整猎场,哪里顾得上你们?”

闻言,两位公主各抱了太后一根胳膊摇,“皇祖母,你看二哥多凶啊!”

太后耐不住俩孙女儿歪缠,笑着劝道:“昰儿,你就带她们去吧,修葺的地方咱避开些,找块平坦的地儿,让她俩骑骑马就行了。她俩也就将将能爬上马,连只兔儿也射不着,巴掌大的地方就够用啦!”

祖母命,不敢辞。

晏少昰只用凉飕飕的目光地盯着俩妹妹:“为了狩猎热闹,老虎、野猪都已经放入山林了,你们不怕?”

常宁公主笑道:“二哥你又吓唬我,什么老虎也打不过你。”

晏少昰又道:“那二哥也没法儿时刻看着你们——前两天下了雨,路面泥泞,曝晒之后全是泥垅沟,很容易绊马脚。昨儿还有个奴才从马上摔下来,摔折了腰呢。”

他半真半假半忽悠,直把两个妹妹吓得花容失色:“摔折腰?那还能动么!”

“那怎么能动啊,腰乃人之要害,摔折了腰,肚子肠子都要流出来呢。二哥,是吧?”

晏少昰点头:“没错。”

嘉善公主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性子没比常宁乖巧多少,懂得却比常宁多,眼珠子一转,又拍掌道:“那咱们去西边的木莂猎场!西边没下雨!肯定能骑得开。”

晏少昰绷直嘴角,面无表情地长呼一口气。

老太后又心软了,问了问内侍,得知西边前两天确实没下雨,又朝着晏少昰望来。

祖孙三个各个望着他,两个苦着脸眼巴巴的,老太后眼里也隐有求助之色,一脸“快把这俩猴儿带走,让祖母安生两天”的表情。

晏少昰叹气:“只能玩两天,头天去,第二天回,多一日都不行。”

“好嘞!”

叙完话,晏少昰以公事为由,推辞了太后的留膳,出了慈宁宫。

内殿说话的动静大,站在殿门口都能听着,廿一跟在他后边,无声地牵了牵唇。

太后娘娘又给殿下派活儿了,二位公主确实胡闹,却每每只有她们胡闹的时候,殿下才能松快些。

晏少昰忽的问:“唐二她们一家,在哪里骑马?”

廿一收回心神:“也在西头,西头的张家屯,离猎场挺远的,约莫有五里地。”

晏少昰道:“避开些,别让他们冲撞了。行宫那头提前派人去安置,清理好,方圆三里别留外人。”

廿一应喏,下去安排了。

他走以后,慈宁宫里的两位公主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下午来慈宁宫时还闷闷不乐的,这会儿又都喜笑盈腮了。

太后年纪大了,口味淡,慈宁宫的晚膳一向是小厨房自己做,御膳房偶尔琢磨出了新菜,才会敬上来几道。

今天有二位公主在,知道她们吃不惯淡口的,荷赜姑姑让御膳房呈了半桌菜,太后这边依旧是清粥小菜。

吃罢晚饭。

太后拿绢帕沾了沾唇,笑道:“你们俩啊,没一个懂事的,成天喊着‘二哥,带我们去玩’——却不知道带上几个小姐妹一块儿去?你们二哥过了年就十八了,正妃还没着落呢。”

“皇祖母冤枉我们!”

四公主不捱这冤枉,腮帮子一鼓:“我们可想带小姐妹来见二哥呢,还不是母后,嫌这个姐姐太跳脱,嫌那个姐姐太文静,平时见着我俩跟姐姐们一块玩,那没事儿——偏不让我们往二哥身边带,说几个姐姐跟二哥不合适!”

太后脸上的笑滞了滞。

俩公主年纪尚幼,还没练出察言观色的本事,太后眼里的冷意收得快,俩公主都没瞧见。

能跟公主们玩到一块的,只有朝中一二品大员家中的嫡女才行,这嫡女,往往还得是长房、小长房,要是谁家的二房越过长房,跟宫里的贵人相交,在世家大族里,就算是生了异心了。

而其中“性格跳脱”的,一听,便知是武将家的孩子;“太文静的”,必然是饱读诗书,要么是阁臣大学士家的姑娘,要么出自三公府上,常入宫和公主们玩的女孩儿就那几个,跑不了。

太后眉眼不变,和她俩说笑了一会儿,又叮嘱女官跟着出宫好好伺候,望着她们出了内殿。

等孙女们走远,远得看不着了,太后嘴角下撇,脸色这才沉下来。

荷赜女官挥手让人奉茶上来,自己徐徐挥着团扇给太后扇风。

太后闭着眼睛想了会儿,问她:“不让萧家、冯家那几个姑娘去昰儿跟前玩,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荷赜眼神微闪,没敢答,只放轻了声音道:“主子高看奴才了,老奴只操心着主子一人,别宫的事,哪里晓得?”

太后竟从她这毫无破绽的态度里,听出了端倪,面上更冷。

“大孙儿自己找了个家世不显的太子妃,皇上心慈允了,却压着昰儿,不叫昰儿早早娶妻。”

太后重重哼了一声:“他是越老越糊涂了。”

宫人都垂首立着,荷赜也噤声不敢言语,心里却想:

——没办法的事。

太子和二皇子都是中宫所出,一奶同胞的兄弟,都占了嫡,同一个母后,同一个外家,又只差三岁,都年轻力壮,雄才大略,都是好皇子。

可皇家最怕这个。

尤其是上头,还有一位偏心的父亲。

荷赜什么都不敢说,说了几件宫里的趣事,服侍太后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