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苏谛在回王府之前,还有位母亲,姓陆。

他能被教得谦逊待人,这位母亲有不少功劳。

只不过苏宣廷把自己生父送进了大牢里后,就带着尚有拘谨的母亲,去参了军,两年未归。

丫鬟说苏宣廷在这场聚宴上提起了陆氏,他说她想见见苏谛。

章窈心下了然。

是王妃不高兴了。

那户人家在昭王府里,是连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涉及苏世子不堪的从前,没人有胆子胡言乱语。

昭王妃是性情中人,亲生儿子被人故意调换,还在外过了十几年苦日子,这已经让她怒火中烧。

连他断了腿都没好好医治,要她对那户人家露好脸色,不可能。

不千刀万剐,已经是她在顾念苏谛和苏宣廷。

她宁愿两个儿子都待在王府,也不想他们进乌烟瘴气的那家。

章窈从凉亭里慢慢回了院子,银白月辉照着她漂亮面庞。

她认错小帝君,是他身份被人暗中换了,导致她错判,最后和苏宣廷产生纠葛,所以她需要挽回这个错误。

但被换这一件事,追根究底,她没资格去谈什么。

要是去和苏谛提放下,有些慷他人之慨。

章窈坐到梳妆镜前,捏着耳垂摘了耳坠,拿在手里,让丫鬟去煮醒酒汤,以备苏谛喝了酒。

她处事向来周到,手底下的丫鬟也被教得会看人脸色,明白她是想一个人静静。

丫鬟只福身,退了下去。

章窈轻叹了口气,按着额头,她不是很想在讨好小帝君以外的事情上动心思。

如果能打一架解决的事,就不用这么多勾心斗角的麻烦。

但苏谛现在的身体,大概还没有章窈的好。

章窈心里想着事,一只手从后慢慢伸过来,修长手指帮她摘了发上簪子,放桌上。

她抬了头,缓缓把手里的耳坠收进箱匣,道:“世子回得有些早。”

苏谛站在她身后,给她摘了其他发饰,才拿起旁边梳子,梳着她的长发,道:“母亲身子有些不适,吃不下,我也不便耽搁。”

铜镜中透出他清俊面孔,他的拐杖拄在身边,撑起他和章窈共同的忌讳。

章窈没有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提起就一定会谈到苏宣廷。

避不开。

章窈不会自讨苦吃。

她转开了话题,道:“想是最近太热了,该去凉快凉快。”

小帝君无情无欲,苏谛也该是寡情薄意。

他或许喜欢过她,可章窈和他的从前已经无法逆转。

好在还有一个冯晓晓。

苏谛笑了笑,道:“你最近睡得也不是很好。”

梳子梳过她的发尾,章窈道:“忙完这一阵可能就好些了。”

大夫诊不出她身体的衰败,但她自己知道。

铜镜里的烛光晃了晃。

有她,有他。

他慢慢开了口,道:“你还喜欢他?”

章窈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没有哪个丈夫能忽略妻子的前任,尤其这个前任还曾经占了苏谛的位置十几年。

这绝不是随便能回答的。

苏谛没回王府之前,她和苏宣廷可是被称为金童玉|女的存在。

要是说不喜欢,显得自己见异思迁、移情别恋快,要说喜欢,她脑袋还没进水,记得自己要帮的人是谁。

章窈脑子里才转了不到片刻,苏谛却没再问下去,反而谦笑道:“我随便问问,晓晓这几天被家里拘着没出门,她明天过来,又该外边等着吃早膳,今天先歇吧。”

她顿了顿,道:“也是。”

……

昨晚问的那个他是谁,苏谛没说。

但章窈也没问,片刻的停顿里,显然心中有数。

她是聪明的人,很少犯这种错误。

冯晓晓早上刚醒来没多久,就从冯家听说了王府昨晚宴会的事。

她没怎么打听过苏谛和章窈的从前,家里人不允许她在苏谛面前乱说话。

但冯晓晓也知道王府的真假世子。

苏谛是王妃宠爱的儿子,但那位明面上的苏大少爷也在王妃膝下被宠了十五年。

平白无故被人抢了宠爱,任谁都会嫉妒。

她第二天早上过来时,还以为这边气氛会有些压抑。

没想到先看见的是两个丫鬟步伐匆匆,端着热水和干净帕子进屋。

她和这边的下人混得熟,上去问了问,就听到丫鬟说章窈早上有些不舒服。

冯晓晓皱了眉,被丫鬟领着进去,一拂开帘子,就看见靠在苏谛腿上的章窈。

她手背搭在额头上,似乎很是难受。

旁人得病脸色难看,章窈生起场病,反倒添了几分纤细美。

冯晓晓走进去,问:“章姐姐怎么了?”

章窈头似乎很疼,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苏谛手里拿着块湿手帕,给她擦着手心,他头也没抬,道:“昨晚没注意,着凉了。”

晚上确实起了阵凉风,清晨时分又下了场雨,凉爽不少。

身子差些的,不注意就容易着凉。

冯晓晓愣了一下,听得出他淡淡语气下对章窈的偏宠。

她又挠着头说:“苏哥哥,大哥想和你见一面,托我问你中午有时间吗?他想请你去府上做做客。我可以帮你看着章姐姐,以前娘生病都是我照顾的。”

苏谛抬起眸,道:“今天没有空闲,改日我再拜访。”

他不拄拐杖的时候,很像一个正常人。

俊秀高挑,天下无双。

苏世子身份尊贵,想同他结交的人不少。

冯家凭着冯晓晓搭上了关系,现在苏谛情况好些了,急着见一面,表的是忠心。

章窈手指蜷起,转过头看向冯晓晓,又看了眼苏谛,开了口,道:“世子去吧,我歇歇就没事。”

她面颊有些苍白,声音又轻又低,听得出不是很舒服。

冯晓晓一直得她照顾,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心里在刚回来的大哥和章窈之间犹豫了下,还是选了章窈,道:“没事的,章姐姐难受的话就睡吧,大哥那里我会告诉他。”

苏谛拿着帕子,手指拨开章窈的微湿头发。

章窈不知道苏谛在想些什么。

他对谁都是谦逊温柔的,对章窈也一样。

所以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明明她害他最惨。

章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没什么病,病的是这具身体。

但她也没想到突然会病得这么明显,还是在苏谛刚见完苏宣廷后。

……

章窈这一病,病了有几天。

她和苏谛也算是患难夫妻,一前一后都没个好身体。

柳柳被调过来伺候,心一直是提在嗓子眼,比那天晚上见到章窈时还要提心吊胆。

——那天她们见过之后,章窈就病倒了。

柳姨娘一直都想害章窈,换谁都会猜这件事和柳柳有关。

柳柳生怕章窈一个盛怒把她们都送进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