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3/4页)

宁家那边送来了请帖,说是后日请她回府赴大伯父寿宴,这一出闹剧宁晏也有所耳闻,想起三皇子那夜不情不愿掏了八千五百两银票,宁晏不觉失笑,燕翎不在,她无论如何得露个面。

宁宣被霍贵妃敲打后,果然安分了不少,寿宴当日并未为难宁晏,宁晏并不打算做过多停留,回到原先住的院子瞅了瞅,让如霜与如月收拾了些旧物打算带回去,后听院子里的婆子说父亲着了风寒,宁晏斟酌再三去到父亲书房。

下了三日毛毛细雪,天色还晴,院子里一片萧肃,没有半点下过雪的痕迹。

宁一鹤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他身上搭着件褐色的薄毯,手执一把象牙扇,阖目浅歇,从记忆伊始,宁晏便见父亲爱拿着此物,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头已有一层厚厚的包浆,岁月的风霜顺着深褐的痕迹流淌着,变的是世间沧桑,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在燕家可还好?”

“很好。”

两个人谁也没看谁,隔着一段距离,宁晏站在阴影处,宁一鹤沐浴在阳光里,冬阳与阴影交织,无形在二人当中竖起一片屏障。

宁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与父亲便是这般相处模式,她只记得幼时,她也曾试图去扯他的衣角,求他抱抱她,也曾努力做些手工讨他欢心,祈求他看她一眼,无一例外,被他嫌恶。

她起先不明白为何父亲不喜欢她,后来明白了。

当年祖父进京赶考,外祖父慷慨解囊,两家因此结下情义,起先约定长子为婚,偏生穆家头一个生得也是儿子,等到母亲出生时,适婚的正好是父亲宁三爷,父亲自幼读书,年少出名,在外颇有放浪形骸之状,他是读书人,自视清高,瞧不起商户女,最后被祖父所迫不得不娶了母亲。

他嫌恶母亲,连带也厌恶她。

宁晏骨子里瞧不起这样的男人,有本事别娶,娶了就得负责。

父亲性子疏狂,明明是进士出身,却不爱钻研仕途,反倒是呼朋唤友,整日饮酒作诗,效仿李太白之风,在京中也颇有几分名气,后来在翰林院挂了个五品闲职,这些年他在书画上甚有钻研,结了个诗社,自封社主,家里谁也管不了他。

要说这个父亲身上还有哪一点能被宁晏认可,那便是每每祖母设法询问她母亲嫁妆去处时,均被父亲断然喝止,他瞧不起商户女出身的妻子,连带也不屑贪图妻子嫁妆,这也是宁晏能保住母亲嫁妆一个重要缘故。

宁晏出嫁之事,是祖父一手操办,父亲宁一鹤只在迎婚当日露了个面,若非燕翎名气太大,估摸着他连她嫁了谁也不知道。

说起祖父,这父子俩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祖父性情开朗,广结游士,平日爱玩弄花鸟,斗蛐蛐,为了一只蛐蛐,他不惜奔波百里去追逐,因与祖母性情不合,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头道观里住着,就拿今日大伯父寿宴来说,祖父也不曾露面。

祖父虽有些不着调,不过关键时刻却不糊涂,当年宁宣闹出要退婚的事后,祖父当即从道观里回来,没多久便定下由她结亲燕家,雷厉风行把她婚事给办了,再迫不及待逃之夭夭。

寒风拂面,宁晏渐渐回过神来,见父亲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无声屈了屈膝,转身离开了。

燕翎离开已有了七八日,一直没消息递回来,宁晏多少有些挂心,一日晚膳后,她特意等在容山堂前面的穿堂,远远瞧见国公爷要往书房去,她笑盈盈迈了过去,行了个礼,

“给父亲请安,儿媳想请教您,世子出去这般久,可有消息递回来?”

国公爷搓了搓手,待手掌热了些,背在身后,目光融融看着她,“担心了?”

宁晏微微红了面颊,“营州风急雪大,我不太放心世子安危。”

国公爷颔首,目光在宁晏身上定了片刻,幽幽问道,“你为何不自己问?”

“啊....”宁晏愣住了,露出几分怔色,她怎么问?

国公爷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他们夫妻相处的端倪,燕翎本不是个话多的,宁晏瞧着也不像是爱撒娇的女孩儿,两个人相敬如宾的可能性很大。

这不是好事。

国公爷一面越过她往前踱去,一面优哉游哉道,

“孩子,关心是要说出口的,你要么亲自去信问,要么等他回来,当面开口问,这种事,公爹帮不了你...”

宁晏立在寒风里,半是羞愧,半是怔惘。

她是聪慧之人,自然明白了国公爷的意思,回到明熙堂,披着件袄子坐在灯下,犹豫再三写了一封信,设法让云卓递去营州。

两日后她没收到回信,却是收到了云蕊之的请帖。

云蕊之待产在即,韩国公府不许她出门,她整日在家里闲得无聊,肚子坠坠的,心里不踏实,便干脆请宁晏过府话闲,宁晏头一回去韩国公府,少不得慎重备了厚礼,云蕊之没收她的厚礼,却将她带来的糕点给吃了,一口一个,停不下来,

“你家的厨子手艺很不错嘛,待我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必来府上做客。”

宁晏就坐在她下首的圈椅里,含笑道,“表姐乐意,时常来便是。”

这时,门口布帘被掀开,进来一道英挺的身影,五官分明,俊朗阳光,瞧见宁晏,脸上挂着笑,“这是翎哥儿媳妇吧?”

云蕊之一面用湿巾擦了擦嘴,与宁晏介绍道,“你表姐夫。”

宁晏赶忙起身行礼,韩二少爷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拘束,瞥见云蕊之嘴角残有糕屑,连忙凑了过去,“瞧瞧你,吃个东西都没个正行,别动别动,我替你擦了....”

说罢,便用自个儿袖子来替她擦嘴角。

当着宁晏的面,云蕊之闹了个大红脸,半推半就去推丈夫,“你胡闹什么,弟妹在呢。”

韩二少爷哈哈大笑,将宽袖一收,没有半分窘迫,“自家人,无碍的。”随后又与宁晏道,“弟妹好生坐着,在这用了午膳再走,我就不作陪了...”

云蕊之嫌弃地朝他挥手,“去去去,别回来,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什么叫做用了午膳再走?晏姐儿今日要在这睡。”

韩二少爷已经出了门,隔着帘布传来笑声,“是是是,我错了,我去外面打地铺,将这正院让给你们俩。”

“瞧瞧,瞧瞧,忒不要脸了!”云蕊之骂得带劲,眉梢里的爱意却做不得假。

宁晏盯着他们夫妻二人眉来眼去,有些汗颜。

难道这就是平日里所说的打情骂俏?

云蕊之见宁晏唇角抿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安抚她道,“你莫要理他,他是把你当自家人才这样,平日里还是个端正的人。”

宁晏就更诧异了,含笑点头,“表姐与表姐夫琴瑟和鸣,我看着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