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场暴雨落在深夜, 下得混乱,又异常滂沱。雨珠碎了满地,每一颗都晶莹剔透。

潮湿的痕迹犹如帘幕, 将里头的人捆住、缚紧, 隔绝声息。

温鲤在被梁昭辉捉住的同时,终于想起他是谁。可惜,来不及了。

她被提着,双脚几乎离地, 只有脚尖能勉强碰到地面, 口鼻被梁昭辉宽厚的掌心封死,整个人虚软得像一朵云。梁昭辉看都不看温鲤一眼,不管死活, 只一味地拖着她快步朝后门的方向走。

舞池里起了烟雾, 混沌似妖孽群居的秘境。DJ戴着耳麦,浓妆放大了眉眼间的魅惑感,漂亮得像只猫。她站在高处,单手举过头顶,一把贯会蛊人的好嗓子,喊出一声:“Are you ready!”

人群放肆呐喊,空气愈发的燥, 每呼吸一下, 都觉得烫, 热气由内而外的透出来。

这一切, 强烈的氛围感, 震颤的电音, 温鲤统统感觉不到, 她像是失了意识, 偏偏头脑仍然清醒,清醒地明白,她将遭遇什么。

梁昭辉,混蛋,挪走你的脏爪子,放开我!

她想喊出来,可惜,声息全被封死。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细白的指尖失了血色,无力地抬起来,伸了伸,像是想抓住什么。

她碰到一个女孩子的头发,指尖勾缠着,用力拉拽。女孩子被扯痛,骂了一句脏话,同时,梁昭辉加快脚步,迅速走过这一区。

女孩子回头时只看到他的背景,觉得不太对劲儿,身边的朋友却拦住她。

“小情侣闹脾气呢,”朋友笑着说,“你去管,人家反倒嫌你多事。”

女孩子迟疑片刻,最终没有跟上去。

温鲤隐约感觉到,她唯一一次,求救,然后获救的机会,失去了。

散台旁的吧椅撞到温鲤的腰胯,嘭的一声。

小姑娘从小跳舞,控制饮食,腰腹的位置只剩一层细薄的皮肉,几乎能看见骨骼,这一撞,足够疼得她直不起腰。

可她现在连弯腰都做不到。

金域的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几盏街灯都被人故意搞坏了,墙壁上几何图案的LED灯也要亮不亮,成了一个刻意制造的暗角,魍魉夜行。

几对野鸳鸯躲在这缠绵、拥抱,衣服七零八落,表情里有不自然的亢奋。梁昭辉拖着温鲤走过去,完全没心思看他们。

搁在以前,他一准儿停下来拍两段小视频,露脸的那种,传到网上,运气好时,还能卖几个零花钱。

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陈鹤征的女人在他手里。

这念头让他癫狂,唇角颤抖着向上翘,想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只要折磨这个女孩子,就能打败陈鹤征,多简单。

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他梁昭辉做到了。

今晚得了手,明天他就会出境,手续早办好了,到国外去。陈鹤征就算气疯了,又能把他怎么样?

更何况,他会很小心,绝不闹出人命,最多就是让她疼一疼。

梁昭辉一路胡思路想,连用什么样的姿势都计划好了。常年跳舞的小姑娘,那么软,摆弄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陈鹤征的尊严会在他手里被碾碎,再也找不回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就算陈鹤征身后有唐和,又能怎么样?

就算他高高在上的,习惯了被拥簇、被仰望,又能怎么样?

他要让陈鹤征的下半辈子只剩后悔。

多么痛快!

从后门出来,外头暴雨如注,整个世界潮湿如汪洋。

小巷偏僻,本就少有人来,这种天气下,更是人迹罕至,连老鼠都看不见一只。

梁昭辉拎着温鲤,快步迈过路面上堆积的一个个水坑。两个人都没打伞,很快就浑身湿透,发梢上不停地滴着水。

他解了车锁,正要拉开车门,把温鲤往后座上摔。天边忽然闪过一道电光,接着是闷雷,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

忽然,梁昭辉的耳根痉挛一般颤了颤。

他像是濒死的困兽,听觉异常敏锐,觉察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声响。拉车门的手僵在半空,他缓慢转头,朝小巷入口的地方看过去。

与此同时,“啪”地一声,数辆车的车前灯齐齐打开。

小巷亮如白昼,仿佛有无数夜行的妖魅魍魉,在强光之下尖叫着灰飞烟灭。

变故陡生,梁昭辉不自觉地加重呼吸,有些发抖,方才还上翘的唇角,此刻,再勾不起半分笑容。

两辆车子,一左一右,堵在小巷入口的位置。

一辆阿斯顿,还有一辆迈巴赫,同样的通身漆黑,车标光洁雪亮。雨珠落在上面,开出一朵朵透明的水花,有种说不清的神秘感。

也足够令人惶恐

这两辆车只是排在最前面的,后面还有其他车子,到底几辆,具体的数字,梁昭辉不清楚,他不敢去数了。

因为他看见了阿斯顿和迈巴赫的车牌。

蓝色牌子上的那行数字,常年在桂坊西路上混日子的年轻人都不会陌生。

陈家一对亲兄弟,相差十二岁,都生了一副上等的好皮相。

长子鹤迎,凶狠、狡诈,寸头漆黑利落,鹰隼似的眼神。次子鹤征,矜贵而疏离,肤色冷白,好像连骨骼都是冰制的,对红尘都漠然。

这两人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傲慢,很少在桂坊西路的夜店里露面,偶尔来一次,也都是包场,请一些家世对等的合作伙伴,或是脾性相投的朋友,外人很难参与进去。

正因为没有途径可接近,所以才让人愈发的好奇、向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车牌号早被有心人记下来,在圈子里疯狂流传。

梁昭辉一眼就认出,那是陈鹤征和陈鹤迎的车。

他的手臂依然牢牢地控着温鲤,但是,如果有人离他近一些,就会发现,他在发抖,手腕到手指,抖得像是患了什么重疾。

暴雨疯狂落下,雷声隆隆,整个世界被潮湿充斥着,跌宕而泥泞。

阿斯顿的车门从内部推开,悄无声息的,纯黑的轮廓微微反光,透出一种压迫感。

梁昭辉以为下车的人会是陈鹤征,于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喉结艰涩滑动。其实,梁昭辉根本没见过陈鹤征几次,那个人所处的位置,离他实在太远,他用尽全力,也攀不上一丝关系。

所以,梁昭辉嫉妒,也恨,只能用这些见不得光方式,试图作践陈鹤征的颜面,打碎他的尊严。

出现在梁昭辉眼前的,并不是陈鹤征,而是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穿正装,手中撑一把黑色的伞。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衣着的年轻人,带空气喉麦和战术耳机,负手而立,看样子是陈家惯用的保镖团队。

“梁先生,”中年人上前几步,他语气平静,公事公办的态度,“我老板说,他给你三十秒的时间,你放开温小姐,他就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