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石缝花开

这一年渝江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晚, 春雨不绵,春风不暖。

等到桃花露出新芽的时候,褚一诺掰着日子一算, 她跟顾尧已有一个多月未见。

“听说过蜉蝣么?”

褚一诺站在石栏杆一侧望着坐在栏杆上被劝说的已经开始动摇的姑娘。日出刚刚升起,金灿灿的晨光笼罩着大地,打在她白净温和的脸上。

四周围了不少的人,接警过来的民警拉起了警戒线,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那个身着运动服的小姑娘在劝说着另外那个寻短见的小姑娘。

“行不行啊?”有人怀疑。

“瞅着跟个学生似的, 让她去演演戏还行。啧啧, 这个,我看不太行啊。”有人附和。

“可不,那小姑娘看起来身无二两肉,那真要跳下去她去拉, 怕是得一起掉下去哦。”

“警察同志, 你们真放心交给那小姑娘啊?”

守在警戒线旁的民警正好认识褚一诺, 听着这些风凉话直翻白眼, 你行你上啊,一个个嘴巴倒是比谁都厉害。

“人姑娘是警察, 谈判专家。”以貌取人。

几人一听民警的话,怀疑的眼神不约而同的变得惊奇起来, 随之齐刷刷地探头望着石栏杆旁那个怎么瞧都不像谈判专家的谈判专家。

寻短见的姑娘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这位年轻漂亮的女人, 看着一缕江风拂过, 将她高高束起的马尾刮拂起来。

她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褚一诺看着姑娘:“那你应该知道蜉蝣的一天等于一生,蝼蚁尚且偷生, 它们做梦都想去到的明天, 你却觉得分文不值?”

“我也不想的, 可是我真的,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姑娘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得很累,上学我比别人更用功的读书,终于考上了渝大。大学别人在玩,而我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在打工的路上,一块钱掰成两半用。我不敢放松自己,就因为我是所谓的全家的希望。我拼命读书拼命工作,不敢得罪人不敢说个不字,一个方案我不眠不休熬了几个月,到头来却抵不过一个刚进来的关系户。我去争取得罪了经理,说开除就开除。”

“上天可能真的在耍我,我男朋友,我跟他要结婚了,我爸妈正准备带着亲戚过来给他们显摆一下婚房。你知道吗,我男朋友在我们的婚房跟我最好的朋友……而我爸妈却怪我只顾工作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要我好好工作挣钱的是他们,现在丢了脸怪我只顾工作的也是他们,我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很戏剧化,可这偏偏就是很多人的人生,一地鸡毛。

褚一诺其实一开始就能大致猜出来,这姑娘并不是存心要寻死,毕竟决心要死的人是不会选在这么一个人来车往的早晨。

她或许只是正好被骆驼压死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时想不开,临时起的意。

褚一诺缓缓朝姑娘走去:“你有死的勇气,却没有活下来的决心,你甘心么?”

姑娘泪流满面的看着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褚一诺说,“你从来就不是为别人而活,你是为自己而活。你还这么年轻,工作而已,到处都是,你有能力还怕遇不上伯乐。男人就更不用多说了,你应该庆幸在结婚前看到了你男朋友和你好朋友的真面目,如果你觉着这是上天在耍你,我反而觉着这是老天爷在帮你。”

“你所经历的这一切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人也在经历着,甚至比你更惨。其实你应该更加庆幸你生在中国,你是中国人,你才可以有机会抱怨生活的不公,枕边人的不忠。可是你知不知道在很多战乱的国家,和平与活着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奢侈,然而他们哪怕是一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褚一诺朝姑娘慢慢伸出手来,朝她笑着一颔首:“当你抱怨没有鞋的时候,还有人没有脚……”

把人劝说了下来,周围一片掌声,或许是在为这个平静的早晨拯救了一个寻短见的姑娘而鼓掌,又或许是因为那位谈判专家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让他们肃然起敬。

总而言之,褚一诺离开以后,桥边的人们还未散去,依旧还在畅谈着国家与理想,生活与琐碎。

*

褚一诺坐在早餐店里吃面,冉冉上升的缕缕雾气将她的脸氤氲的更加柔和,她的拇指摁着微信语音按钮在给顾尧发消息。

“今天的日出美吧?那是因为我今天出来晨跑了,没想到吧,我明天还可以坚持。啊对了,我刚才还碰巧救了个要跳江的姑娘,她那个男朋友啊,啧啧……”

褚一诺卷着面条笑的如早餐店窗台上那盆破土而出的嫩芽,能掐出水来,嘴巴不停倒豆子似的发出去一条条暂时得不到回复的语音消息。

两人出去旅游把假用的七七八八,褚一诺大姨妈还没结束假期率先结束,刚开学忙的焦头烂额,又撞上谈判任务,每天早出晚归。

顾尧也就剩三天假,这三天当护花使者,负责接送。警校里的学生和同事都知道褚老师有个管接管送的二十四孝好男友。重点是贼高贼帅贼酷,贼让人羡慕。

不过再看看褚老师,也相当之理解,这俩颜值格外的登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应该羡慕谁。

顾尧晚上没再留宿,意思再明显不过,能看不能碰过于煎熬,所以选择眼不见为净。

也就在归队的头天晚上,他临走前跟褚一诺交代了一番。她抱着他舍不得他走,主动送上去告诉他大姨妈已经走了。

那晚是真激烈。

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到浴室,从浴室又回到卧室。

隔天早上把她压在厨房的流理台又来了一次。

顾尧亲着她肩胛上的疤,一边撞着一边哑着嗓子跟她说:“把枪擦亮点儿,管久点儿。”

褚一诺当时整个人就跟煮沸了的开水似的,脸通红。

这流氓话源头还是头天晚上顾尧一边做一边跟她聊起来的。

顾尧问:“还记得我俩在慕卡尔重逢那晚在医院的事儿么?”

褚一诺像是蒸了桑拿,浑身是黏黏腻腻的汗,点着头颤着嗓子说:“当然记得。”

“老章眼睛是毒,跟我面前疯狂的撮合我俩。”说到这儿,他沉沉地笑了笑,“说我枪都快生锈了,就觉着你好,最适合给我擦。”

褚一诺一开始听顾尧说章军医直接开始撮合他俩给乐呵了起来,毕竟她那会儿不是走了嘛,肯定是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话题居然是围绕的她。

然后就说到了枪,加上他饱含深意的笑容和用实际行动来提示她,她几乎是顷刻间就觉出味儿来了,合着是此枪非彼枪。

她当时羞的简直不敢看他,嘴上嘟囔着:“你们男人是不是特喜欢围在一起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