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案例(第3/4页)

江阙回忆了几秒,终于露出了微许恍然的神情,然而宋野城却不等他开口,抢答似的报菜名道:“盐水虾,糯米藕,芦蒿炒肉,冬瓜排骨汤。”

没错,江阙在原着里写的就是这几个菜,而剧本里之所以对这个细节做了改动,是因为这场戏的主要目的是用“剥虾”表现方至对女儿的疼爱,所以为了方便拍摄,只保留了“虾”这个菜不变,其他菜都换成了全国通用的家常菜。

“可是……”

江阙还有疑问,而宋野城却未卜先知般替他问道:“可是你明明写了三菜一汤,为什么我偏偏觉得你喜欢芦蒿是吗?”

江阙点了点头,这确实就是他纳闷的。

宋野城再次露出了与先前如出一辙的得意,仿佛十分享受这种解密的乐趣:“因为你在《尘埃》整本书的十二个故事里一共写过三次餐桌剧情,别的菜都换了一轮,却唯独没换过芦蒿。”

这是连江阙自己都没有注意过的细节,以至于听宋野城说完后他居然在心里纳罕地问了自己一句:是吗?

“还有,”宋野城的推理居然还没完,“虽然其他菜换了一轮,但基本都还是江浙菜居多,再加上你书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树是香樟和白玉兰,每次写到冬天都很少下雪,下了也是很快就化,而写到夏天又常会出现暴雨、内涝甚至台风。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在苏南或者浙北长大的吧?”

如果说刚才江阙还只是意外的话,那现在就是真实的吃惊了。

虽说宋野城作为演员为了演好翻拍去看原着并不稀奇,甚至会将《尘埃》里除了《寻灯》和《双生》之外的其他故事一并看完也不稀奇,但是看本书竟然注意到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甚至还凭借这些蛛丝马迹推测出了作者的喜好和家乡,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

虽然江阙迟迟没有回答,但宋野城却已经从他匪夷所思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忍不住唇角微弯,挑起半边眉梢追问道:“所以——到底是苏南还是浙北?”

他本就是那种从脸型到五官都完全挑不出瑕疵的人,此时在光影渲染下露出这种巧黠的神态那真是说不出的神气。

江阙忍不住多盯了他几秒,最后终于在他非要等出个答案般的目光中无奈又服气地轻笑着妥协:“苏南,在苏城长大,大学才来的北方。”

宋野城“原来如此”似的打了个响指,复又想起了什么:“那你爸妈呢?现在还住苏城?”

江阙面上略微闪过了一丝黯然,摇了摇头:“他们出国了。”

宋野城无声地“哦”了一声,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俩人初见时的那片待拆筒子楼,好奇道:“那你之前住的那个房子是?”

江阙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哪里,答道:“那是我租的。”

宋野城有些意外,虽然他不知道江阙的具体收入,但光凭一本热销海内外的《尘埃》版税应该就已经足够丰厚,即便在首都也不可能买不起房,而就算江阙不想买房只想租住,也不至于需要选择那么偏僻又破旧的房子吧?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再追问,毕竟江阙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而收入这种事又挺敏感,万一这事还与他的养父母有关,问起来难免会让他尴尬。

此时曲折的廊桥已至尽头,岸边的园林植被树影婆娑,衔接桥面的是一条曲径通幽的碎石小径,两旁莲花状的地灯泛着淡淡白光,星星点点地蜿蜒向前,仿佛一条通往月亮门的静谧银河。

踏上碎石小径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看上去就好像不愿惊扰了眼前静美的光景一般。然而实际上,宋野城只是因为难得能享受这种不被外界打扰、悠然安稳散步的机会,而江阙则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事所以有些走神。

也许是夜色总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又或许是这样清幽静谧的环境容易让人放松身心、胡思乱想,江阙走着走着,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先前餐桌上,宋野城几次不动声色地把那盘芦蒿转到他眼前的画面。

宋野城的细心是他没有想到的,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书看得那么仔细,没想到他会让豆子满银岭去找芦蒿,也没想到他给左鉴清安上书粉的身份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压力。

这种感受对江阙来说实在有些陌生,以至于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恰当的方式来形容。

但能够确定的是,这感受就仿佛一把小小的刷子,将他深埋心底的某些隐秘真相上长久覆盖着的、保护色般的尘埃轻轻扫去了一层,让他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也许说出来也无妨”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念头飘然而起时,另一段场景却如一阵风般吹进了他的脑海,将那本就不甚笃定的念头吹到了一旁——

那是宋野城和左鉴清讨论案例时的场景。

“在想什么?”沉默前行了许久的宋野城忽然轻声问道。

江阙倏然回神,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刚好迎上了宋野城好奇又探寻的目光。

短短刹那间,他心中的天平晃晃悠悠地左右摇摆了几下,终于,微微偏向了某个方向——

也许,就算暂时不能和盘托出,也可以尝试着稍作暗示?

“我在想左鉴清说的案例。”他道。

晚上在餐桌上聊起案例时,江阙基本全程都处于旁听状态,从头到尾也没发表什么观点,以至于宋野城还以为他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此时听他主动提起,不由略感意外:“怎么还在想那个?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那倒没有。”

江阙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我只是在想,通常我们听到这类案例的第一反应总是以‘当事人在说谎’为前提,把案例作为悬疑推理去分析破案线索,这种思维方式会不会有点先入为主?”

宋野城稍稍一愣,便听江阙继续道:“就拿‘鬼魂鸣冤’的那个案例来说吧,你听完后立刻就提出了‘他是不是目击者’的质疑,之后也一直在试图证明‘他和凶手认识所以才能预知凶案’。而左鉴清也是一样,他除了提出质疑外,还在叙述过程中多次使用了‘他声称’、‘他坚称’、‘拒不承认’、‘据他自己说’这类明显表示主观不信任的词,显然也是从一开始就偏向于认为当事人在说谎。”

听到这里,宋野城忍不住将他和左鉴清讨论的细节在脑中回忆了一番,发现确实正如江阙所说,与此同时,他也似乎预感到了江阙想表达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江阙便已话锋一转:“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他们并没有在说谎,而是已经如实相告,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