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回来了
乌山底聚起了山雾，朦朦胧胧的。
像是水墨画写照进现实般，并不是多么特殊的景象，却因大山独有的纯粹而变得悠远宁静。
卫恒轩早上没课，就待在屋子里把窗户打开，一边准备资料，一边打开手机播放音极奖的颁奖典礼直播，时差原因，那边还是晚上。
前两年季璟阳都没有参赛，其中有一年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找不到他存在的任何痕迹。
卫恒轩也有过迷茫的时候。
只是每当迷茫时他一低头，看见手上那根红绳，就会想起季璟阳离开前对他说的话。
那根红绳就像是季哥说的那样，浮浮沉沉的漂洋过海，上面承载着他们很多回忆，所以他不会忘了和季璟阳在一起的感觉。
卫恒轩的壁纸和锁屏都是季璟阳，所以不会让他的样子变得模糊。
偷录的那声“晚安”他每晚都会听，所以不会忘记季璟阳的声音。
他也不会刻意去回忆，因为想得越深，就会越清晰的意识到季璟阳离他很远，所以朦朦胧胧地走过两轮春秋，直到最近他才像是慢慢苏醒了，越来越频繁得去胡思乱想。
今年的音极奖季璟阳参与了，卫恒轩一面期待，期待颁奖人可以念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一面又害怕，怕自己的勇气衰竭。
漫长的直播到最后一刻才会揭晓答案。
卫恒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几十分钟的，明明只是一节课的功夫，却让他背脊都汗湿了。
直播里的主持人卖着关子，幽默风趣的语言逗得现场的人哄笑，但卫恒轩没有心思去听，直到主持人收了玩笑的嘴脸，语气郑重道，“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曾经是 ，现在也是，十年前小提琴大师加林洛曾直言——或许这个孩子能攀上我们不曾达到的高峰。”
“而现在，他在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重拾梦想……”
主持人的一长串话卫恒轩没听进去几个字，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终于。
“恭喜今年音极双奖获得者——来自z国的季璟阳。”
——是他。
直播内传来热烈的鼓掌声，卫恒轩瞳孔缩了缩，心里的大石头骤然落了地。
一束光打在了红毯方向，逆着光的人影缓缓走来，卫恒轩却轻轻蹙眉。
直到那人走进了光束里，陌生的面容和身形让大家的掌声渐渐弱了下去，主持人却像是早有预料，笑了笑道，“季先生因个人原因无法在今天亲自来到现场，这位是他的助理先生……”
个人原因？
卫恒轩愣了愣，眸中缓缓聚拢起忧愁，魂不守舍的关上手机。
什么个人原因？
他想起季璟阳瘦削的模样，密密麻麻的酸涩和疼痛自心脏蔓延开来。
那么重要的颁奖典礼季哥怎么会没去呢，是生病了吗？
卫恒轩点进vx，置顶的消息停留在两年前，再也没有过回复。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就这么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手机闹铃响起他才骤然惊醒，他捏了捏眉心，上午第三节 课和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是他的。
卫恒轩逼迫自己调整好状态，整理好教材走出屋子。
教室的氛围很好。
大家都很自觉，比卫恒轩待过的任何教室都安静，但并不压抑。
还剩下最后两个月，卫恒轩有时候看出他们的着急，就会单独空下一小段时间和他们聊聊天。
今天也一样。
上午的课已经把该教的知识点都说完了，所以卫恒轩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放下了课本，爽快道，“想聊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卫恒轩笑了笑正准备点人，余光就瞥见第二排的一个女孩也慢吞吞举起了手，她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平时都不爱说话，今天是她两年以来第一次举手。
卫恒轩愣了愣，旋即温和地喊了她的名字，“温雨。”
温雨抿了抿唇，站起来小声问，“老师，大城市……会接纳我们吗？”
班里的窃窃私语低了下去，作为在大山里长大的孩子，他们没见过高楼大厦，也对大城市没有概念，那就像是一个未知的，等待着他们探索的领域。
“这个问题很好。”卫恒轩指了指不远处走动的老师，笑的很爽朗，“那同学们，这些老师大多都来自大城市，你们接纳他们了吗？”
“那不一样的，是老师选择了我们……”温雨的声音大了一些，说完后又愣了愣，像是才意识到老师们多半都是大城市里衣食无忧长大的，那为什么会选择他们呢？
卫恒轩轻轻挥手示意她坐下。
“你们也都知道，我们这批老师里大多家境都很好，成绩也都是拔尖。”卫恒轩用书拍了拍手，笑着说，“但还没到这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特别的紧张……教你们化学的张老师是G大化学系的模范生，参加过诸多项目合作，直接获取了保研资格，甚至上过央媒的采访。”
底下传来一小片压抑的惊呼。
“就是这么一个传奇的存在，因为即将和你们见面紧张得喝水的手都在抖。”卫恒轩听见他们的哄笑，慢悠悠道，“所以其实并不是我们选择了学生，而是你们接纳了老师。”
“原定的支教期限其实只有十个月，可老师们一个也没走，不是我们大爱无私，而是因为你们值得被认真对待。”
“大城市富丽堂皇，我们刚去难免局促，可你们忘了隔壁几个老师初来乍到的时候，兴奋的跑到山顶看日出的样子了吗？其实都是一样的。”
“所以与其说……大城市会不会接纳你们，不如说，你们愿不愿意选择大城市。”卫恒轩抿了抿唇，“老师一直不是个幸运的人，在像你们一般大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但后来我还是选择去了更远的地方，在那里我如愿以偿的遇到了让我变得幸运的人，而后才能站在这里，告诉你们我一路走来的经验。”
“因为曾经有人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美，所以我回来告诉你们，我的确找到了我想要的，但这一路并不轻松。”
“学历是诸多路中的一条，考试是一个跳板没错，但并不代表你们一定要选它，就像恐高的人没必要逼迫自己去当一名飞行员，做海军也一样很酷，不能遨游天空，但可以征服大海。”
“你们的肩膀上承担着比大城市的孩子更重的担子，大山从不低人一等，你们可以选择所有，而不是所谓的‘被接纳’。”
“所以这个选择不是老师可以帮你们做决定的，只是无论你们做什么选择，都不要忘了你们所爱的人……你可以做选择，但也要承担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
卫恒轩背过身去，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而后回过头道。
“今天这堂课，名叫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