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救赎(第2/2页)

他感觉不到到累,也不感觉到渴。

周边没有太阳亦或者月亮之类的参考物,供他分辨自己是从天亮爬到了天黑,还是从天黑爬到了天亮。

但是他在这座螺旋阶梯上行走的时间,绝对不是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那样简单的数字,也不是一天或者两天,那是一个相当相当漫长的时间,长到他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愣了几秒钟之后,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和绘梨衣被那阵强光吞噬了,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双脚踩在了第一块纯白石板之上。

下方是看不到尽头的白色云朵,上方则是没有尽头的螺旋阶梯,像是来到了通往天堂的路。

来到这里之前,他记得自己握着绘梨衣的手,但睁开眼之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在第一块石板那里,他应该是停留了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他在那里呼喊大声绘梨衣的名字,包括九郎、路鸣泽等等,他认识的人,他都喊了一遍。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也没办法,云朵是不会说话的,他认识的人也不在这里。

于是他出发了,朝着上方。

每走一步,他就能感觉到他属于“路明非”这个自我的部分,变的淡泊了一些。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受,很难比喻。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原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从海水里蒸馏出来的一大块海盐,外人能看到他外表凹凸不平的盐块,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形体和存在。

而每在石阶上走一步,就像是海潮把他卷入了大海一样,名为“路明非”的盐块在海水中一点点溶解,失去凹凸不平的表面,失去存在,逐渐成为广袤大海的一部分。

即使他后退,也无法还原这种变化。

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但那个时候他的信心很坚定,心里想着,哪怕有一百万层,我也会爬上去给你看!

路明非是绝不会认输的!

那个时候他还不会发光,但越往上走,他身上的光就渐渐变得明显起来,事到如今,完全变成了一个行走的电灯泡了。

他走过的台阶数量,应该要以“万”这个单位统计吧,不知道有没有达到一百万。

“路明非”这个自我的部分越来越模糊了,他清晰地记得属于“路明非”的记忆,但回想起来的时候,内心好像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不...还是有记忆能让他有剧烈的情绪波动的...

每当他回想起和那个有深红色头发和瑰色眼睛的女孩相关的回忆,他内心都会涌现出渴望...

有关于她的记忆,似乎都是特别的。

和她第一次见面的记忆,和她第一次拥抱的记忆,和她第一次接吻,还有...第一次的回忆,对,有关于她,是其它的记忆取代不了的,她是特别的。

在这座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上,他只能不断回忆和那个女孩相处的细节,以此提醒自己,你是“路明非”,不是某种没有感情,也没有羁绊的存在。

在第30451次重复绘梨衣神圣洗澡仪式的细节后,他冒出了一个想法。

再一次和绘梨衣见面,一定要鼓起勇气,对绘梨衣说:“我想舔你的脚。”

然后,两个人关在房间里,锁上门,没有七天七夜绝不出来。

真是大胆的举动,站在第一个台阶上的“路明非”绝对不敢做这种事情。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路明非”已经在思考中进化,明白了想做的事情就要不留遗憾地做下去。

说到底,就是靠着这样原始的冲动,“路明非”才能在这座台阶上,一步步走下去。

地球上名为“男人”的种族也一样,抱着和他类似的想法,才能在残酷的自然选择和淘汰中不断生存繁衍,生生不息。

像楚子航那样的男人,到最后,毫无疑问会被淘汰的,再优秀的基因,无法传递下去,就不会被人记住。

毁灭世界还真是简单呢,只要全世界的男人都变成楚子航就好了,不出一百年,名为“人类”的种族就会彻底灭绝吧。

不过,现在的状况,世界毁不毁灭对于路明非似乎也没有影响。

如果这个阶梯没有尽头,他最后会怎么样呢?

像无敌的卡兹sama一样放弃思考,然后跌落下去,在永远的自由落体中,变成一块石头么?

那未免也太悲哀了,如果不能再见到绘梨衣,这个世界干脆毁灭算了吧,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抱着这样消极的想法,他踏上了一层新的台阶。

突然,世界喧嚣起来了。

无数的熟悉的面孔在眼前闪过。

楚子航、恺撒、诺诺、苏茜、上杉越、老唐、源稚生、昂热、乔薇尼...他们双唇微启,嘴型一致,喊着同样的三个字——

“路明非”

好吵...他闭上了眼,双手捂住耳朵,但那些声音和面孔仍然迅速地闪过。

仿佛置身于永无边际的深海,跨过一个个中空的水泡,最终抵达了想要去的地方。

当那莫名的涌动感消失之后,吵闹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唯有一个清晰的女音说:“sakura...”

路明非猛地睁开眼,大口急促地呼吸。

梦醒了,他找回了自我。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螺旋阶梯的尽头,站在最后一阶石板上。

前方等着他的不是天堂之门,而是废墟般的教堂。

教堂的深处,他看见了白色的十字架,黄金的圣枪把路鸣泽刺穿。

“你终于来看我啦,哥哥。”垂死的路鸣泽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是两个血洞,“我听出你的脚步声啦,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一定会来看我的。”

“这世界上的一切罪与罚,我们都会一起承受。”他轻笑起来,笑容里满是悲伤。

“不,我不是来看你的。”路明非摇摇头,迈着缓慢地步子走到路鸣泽的身前。

他握住黄金圣枪的枪柄,鲜血四溅,枪尖从路鸣泽的胸口拔出。

“我是来救你的。”路明非握着圣枪,眼神坚定地和路鸣泽对视,微风吹过他的发梢,像是这场罪与罚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