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傅家的兴华纺织机厂就坐落在杨树浦,那边是上海工厂的聚集地。

傅家家大业大,祖上靠钱庄和丝绸起家,后来又做了船运,和宋家一样是宁波有名的富商。

宋家如今走了纺织的路,傅家在三年前决定做纺织机械,不过现在国内的重工业薄弱,想要做出自动纺织机是多困难的一件事?这三年傅家在纺织机上投入了不少钱财,不过他们的机器跟英国和日本的机器相差太大,无人问津。

傅家唯一的公子傅嘉树美国留学归来,接手了这个厂子,据说天天泡在厂里发誓要搞出自己的纺织机。

宋舒彦接手的是宋家最赚钱的海东纱厂,傅嘉树接手的是傅家亏钱亏得最厉害的纺织机厂,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车子进厂里,傅嘉树站在车间门口招手,宋舒彦从车上下来,让司机先回去,等下舞会过后来接他。

看见平时丰神俊朗的傅嘉树此刻穿着工人的工装,手上还有油污,宋舒彦笑:“有必要你这个少东家亲自上吗?”

“看看就忍不住了。”

傅嘉树带着宋舒彦进厂房里,宋舒彦看着正在调试的机器,听傅嘉树说机器的问题。

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傅嘉树带着宋舒彦往办公室走,他拉开卫生间的门,拧开自来水龙头洗手,宋舒彦站在边上:“我出来的时候,我父亲跟我说,他还是要用英国或者日本的机器,我想新厂大部分还是用英国和日本的,你的我放两套进去。”

傅嘉树洗过手,抽了毛巾擦手:“要是不能稳定,你卖我面子也没意思,倒也没必要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在商言商的好。”

傅嘉树脱了工作服,穿上西装外套:“走了,再不回去,小丫头要生气了。”

宋舒彦上了傅嘉树的车,傅嘉树开车出工厂大门。

宋舒彦无奈地说:“我妈来信,要送她来上海,生怕我不待见她,让我父亲再对我耳提面令一番。出门前被我爸揪住,就耽搁了。”

宋舒彦和傅嘉树,就如同他们两家作为宁波的两大富商,既有很深的合作,又是互相别苗头,暗地里不服对方的那种。这两人一同入学,在比较中长大,只是两人都极出色,也说不出来谁到底更胜一筹,倒是这几年一起留洋,在外互相帮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知道他回去就被抓了拜堂成亲,傅嘉树十分同情他,现在又要被强迫圆房,甚至他都能想象,宋舒彦的妈,穿着暗沉的衣服,拿着佛珠跟宋舒彦念经:“传宗接代,传宗接代……”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笑,宋舒彦侧头:“你笑什么?”

“我在想象你妈给你念经的样子。”傅嘉树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她……毕竟是你拜过堂的妻子。”

宋舒彦看着傅嘉树:“我想请你帮忙。”

“我?”傅嘉树不太理解,“我能帮什么忙?”

“海东在武汉的销售占了海东总销售额的三成,我从接管纱厂以来都没去过,这次一定要去看一看,你帮我去火车站把她给接过来,先让她在云海饭店住几天。”

“住云海?不是送你家?你自己安排司机去接不成吗?”傅嘉树无法理解宋舒彦的想法。

“我若是安排在自己家,那她就安安心心住下了,等十几二十天,我回来了,还是没解决这个问题。我若是安排司机去接,她是大少奶奶,若是她命令司机送回家,司机岂不是为难。你帮我去接,你是我至交好友,却不是家里的下人,她也不敢为难你。”

“那为什么要安排在云海?”

“我可以说是太过于仓促,我不喜欢别人冒然闯入我的生活,所以等我回来之后再安置。你送过去的时候打个招呼,让他们多照顾一二。反正生活上不要亏待她就好了。”宋舒彦叹气,“这也是无奈之举。”

“可你回来之后,不是还要接她回来?”

“十几天把她晾在那里,她心里总归应该有个数了,回来之后再跟她谈谈,让她自己回老家去。”

“没想过离婚?”傅嘉树问他,问过之后又叹息,“只是离婚对这样的旧式女子来说,可能要了她的命。不是每个女子都是陈六姐姐,能涅槃重生。”

陈六小姐被家里安排嫁给某位风流公子,才子婚后和陈六小姐孩子一个接一个生,也不像宋老爷那样把正室太太放在不可动摇的位子,这位喜欢上某心灵契合的才女之后,想方设法逼原配离婚,当时两人离婚轰动上流社会,那位公子还自诩打破封建枷锁第一人。

陈六小姐以其坚韧的性格从泥沼从爬起,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成就了今日的事业。

宋舒彦长叹一声:“是啊!这也是我的为难之处,所以我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纠葛。”

这真的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傅嘉树也没有更好的建议。

傅家大门打开,车子绕过大片茵茵绿色的草坪,傅嘉树把车子停在别墅东侧的车棚里,和宋舒彦一起从车上下来。

别墅西侧上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正值春日紫色的梧桐花开满了整棵树。

树下铺了一大片的平,平台上穿着洋装的姑娘们正在喝茶聊天。

傅三小姐傅嘉宁看见两人从车上下来,提着裙子快步快走过来:“二哥,舒彦哥哥!”

娇俏可人的傅嘉宁到宋舒彦面前,宋舒彦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递上礼物:“生日快乐!”

傅嘉宁接过礼物,一张娇俏的脸蛋带着粉色:“谢谢舒彦哥哥!”

“我去换衣服。”傅嘉树看了一眼傅嘉宁,问宋舒彦,“你去我那里喝杯咖啡?”

宋舒彦见那边都是姑娘,他也不想去往姑娘堆里凑,他欣然答应:“好啊!”

两人正要进屋,傅嘉宁在他们身后问:“舒彦哥哥等下能陪我跳第一支舞吗?”

宋舒彦转身浅笑:“好。”

小姑娘自幼接受良好教育,却也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喜悦之情:“那就说好了!”

“嗯!”宋舒彦再次给她肯定的回答。

傅嘉宁转身回到那群好友中间,打开宋舒彦送她的礼物,躺在盒子里的是一条法国品牌的颈圈,用黑丝绒打底,中间是一朵用钻石和红宝石镶嵌的山茶花。

这东西出来,立刻吸引了小姐妹们羡慕的眼光:“我看到报纸上说贺华洋行进到了这一条颈圈,立马就去预定,都没订到。没想到是宋大少买来送给嘉宁的呢!”

“是啊!宋大少送这个颈圈真的是动了一番心思呢!”

“……”

外头姑娘们叽叽喳喳在讨论这条颈圈的稀缺。

傅嘉树带着宋舒彦进屋,对一个佣人说:“去二楼露台准备咖啡。”

“是。”

宋舒彦上了二楼去了露台坐下,佣人已经摆开了咖啡壶,开始研磨咖啡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