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3页)

“就算你们立了彭城王,这件事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京城大乱,自相残杀,届时胜负也未可知。”

她急切地劝谏着,想要何太后收回成命。甚至,是说了谎。

桓羡并非是完全无辜,他分明看见了,却见死不救,立在草木里冷眼看着桓珹向他呼救,直至完全沉下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半分。

她那时吓得半死,匿在山石后,用手紧紧捂着嘴,直至他走后许久也没回过神。

所以,客观来说,先太子的死,他理应负一定责任。但事急从权,为了顾全大局,她也管不了这些了。

太后长叹数声,已然冷静下来:“你说的对。”

“可是已经晚了,我同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既要作乱,是一定会以我名义下达这封诏书的,我有没有同意都不重要。”

何令菀放柔声音:“但至少保全了姑母自己与庐江何氏。”

“无论如何,我庐江何氏不能与乱党同流。将来陛下回銮,才不会怪罪姑母。”

何令菀最终说服了太后。

何太后当着陆升等人的面儿撕毁了那封诏书,表示自己并不同意。来来去去浪费了这么多时间,陆升等人恼羞成怒,以太后名义强拟了一封,并以太后性命相挟,逼迫女官常氏取来了印玺。

一封迎立彭城王的诏书就此完成,何太后与何令菀被软禁起来,以二人性命为挟,逼迫守在外面的由梁王带领的禁军退兵。

何太后与妻子皆在对方手里,碍于孝道,梁王只得退兵,旋即去了中书台找万年公主商议。

陆升等人毕竟人手有限,便是加上与其勾结的王逊所率领的东城门禁军,也不过数千之众,远远不及掌握在他们手里的。

相反,真正的心头大患乃是城外的北府军,天子亲征之前已再三嘱咐过二人盯紧陆家,他们也是这样做的,但却也不会想到,陆家居然获得了谢璟的支持。

毕竟事发之前,卫国公夫妇都还好好地待在陈郡,未被转移,一点儿也瞧不出他要叛变的样子。

但眼下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二人当机立断,一个回到钟山继续组织禁军与北府兵对峙,一个留守宫内,与叛军划宫而治,牢牢占据着三省六部与太皇太后所在的宣训宫。

一时之间,一宫之中同时出现了两套朝廷班子,一套是以陆升为代表的老牌士族,坚称天子亲征已死,以太后之名,迎立新君;

另一面则是万年公主与梁王,手握禁军大部,并牢牢占据着京中武库。

两套班子互斥对方为伪,各出诏告,将自己的合法与正统性公之于众。然而占据宫城与内城的大部分禁军还在梁王手中,因而新君“即位”的消息并未大规模传出,陆升等人计划推行不利,只得寄希望于陆续渡江抵达钟山脚下的北府军。

事情的发展正如叛党的预料,京中禁军不过十五万,大都分散在各个城门,又要面对城外北府军的进攻,压力不可谓不小。万年公主与梁王只得一面指挥大军,一面发书给北府兵请求议和拖延时间,同时,也在焦急等待着西北的回讯。

……

八百里快马加急,京中大乱的消息传到秦州只用了三天。

桓羡眼疾仍未痊愈,听妹妹念罢战报,当即将此次跟随出征的文武大臣召来清晖院,宣布了此事。

相较于陆氏的作乱,更令众人吃惊的似乎却是谢璟所率北府军的叛变,薛稚身在屏风之后,亦是忧心忡忡。

她不相信谢郎会反,但这封由万年阿姊亲手所写的急报却不容她幻想。

难道,是因为自己吗?可若他知道了她还活着,却已向命运妥协,是会责怪她,还是就此收手?

满座之中,唯独桓羡丝毫不信。

“谢璟不会反。”

他眼蒙纱绸,毫不犹豫地断定:“他若要反,早就反了。何苦等到今日。”

“这必定是叛军的阴谋,只怕他已被控制了起来,被部下以他名义作乱。兹事体大,朕须得率部回京去,凉州之事,就由沈卿主持。”

“可陛下的眼疾……”兵部尚书沈弁矢口道。

“朕没事。”

桓羡解下眼前的白绸来,淡淡地道。

事实上,他视力虽已好转,却也只是恢复到病情恶化之前的状态,白日与强光下视物无碍,但于夜晚及光线昏暗处,仍是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也好在如今凉州局势明朗,吐谷浑已彻底退回其国境,凉州叛军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力东下,让他得以率军南返。只可惜是不能一举将桓诏歼灭了。

君臣商议之后,决定天子率领三万大军先行南返,若京中处置得当,待他们赶回淮北之时,内乱应已平定。

这尚是最好的打算。如若届时京城已被叛军攻破,王军可据守淮北,以洛阳为后勤补给,号令周遭郡县勤王,只是这样一来,京畿一带战乱必起,也必然死伤无数。

但愿,桓瑾与桓翰不要叫他失望……

桓羡回到内室之时,薛稚已经简要收拾好了行装,见他推门进来,忙端着灯迎上去:

“你怎么把绸带摘下来了,快戴上,太医正说还是要少视物……”

眼下是深秋季节,即使是白日也难免有光线阴暗的时候,因而清晖院中无时无刻都点着灯。

“已经能看见一些了。”桓羡道。

看一眼已然收拾完毕的她,心中也已明了,故意似为难地说道:“栀栀……”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但若他真的叛变,国法,却不能容情。”

“我知道。”薛稚的声音染上几分哽咽,“但我要和哥哥一起回去。”

话一出口,也觉自己的目的未免太过明显,遂生硬地改口:“哥哥的眼睛还没好全呢,我,我不放心……”

桓羡轻笑一声,并未拆穿她。反倒是点了点头:“好。”

——

江北,广陵。

北府军幽暗的地牢内,谢璟双手双足皆困锁在四个铁环里,蓬头垢面,衣衫破碎,被铁链悬于墙上。一名伙夫打扮的男子正跪在他面前,一面替他喂饭一面痛哭流涕地道:“谢将军,你可别怪小的啊。”

“小的实在是迫不得已,钟、钟将军他们威胁我,若不给您下药便要杀掉我全家老小,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原是军中厨师,正是钟彦威逼他在谢璟的饭菜中每日下药,使其患病,再对外宣称他已病倒,实则将其控制起来,盗取兵符,以他名义执掌北府。

谢璟怒目而视,挣得捆住他的铁环也叮当乱响,似一头发怒的瑞兽。男子喂饭的手吓得一哆嗦,筷中的饭菜便掉在了地上。

他实在害怕,也实在于心不忍,把心一横,将饭菜端了下去:“我,我再重新给您做一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