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皇帝

房间简陋, 苏鹤亭拉了个帘子换衣服。白色裙装繁琐,背部是绑带设计,腰间收得极紧。他反手摸到后背, 胡乱系了几个蝴蝶结。

主人行动不便, 坐在床上问:“你会穿吗?”

苏鹤亭说:“会, 但你这裙子有五层!”

主人道:“里面的是裙撑。”

苏鹤亭把裙摆层层撩起来,在大腿侧扣上了作战匕首。他试着抬膝, 发现裙子垂度正好,不会妨碍他拔匕首。

主人闷声咳嗽,似乎病得很重。他问:“你穿好了吗?机器人要来检查了。”

苏鹤亭掀开帘子, 道:“它检查什么?”

屋内昏暗, 主人打开了床头灯, 让周围微微亮起。他看清苏鹤亭, 过了许久,才说:“……检查人数。”

苏鹤亭道:“刷脸还是刷卡?”

主人掩唇咳了很久,回答:“刷卡。”

他在潮湿的被褥间摸索, 找到刚才那具尸体的卡,递给苏鹤亭。这卡制作粗糙,前面只有简单的名字, 背后附带磁条,四角都磨损得很厉害。

苏鹤亭问:“机器人每天都来?”

主人道:“早晚各一次。”

苏鹤亭说:“要是人数对不上怎么办?”

主人道:“对不上就是有人死了, 它会通知人来收拾尸体,顺便把房间打扫出来给下一只猫住。”

苏鹤亭把卡收起来,说:“就没可能是跑了?”

主人微微一哂, 道:“往哪儿跑?这八层都是会所的人, 进出电梯还要系统检测。就算你跑出去,他们也会通知刑天的巡查队, 想方设法把你弄回来。”

刚刚黑黢黢的,现在有了灯光,苏鹤亭终于看清主人的全貌。主人坐在灯边,身上穿着条勉强蔽体的吊带裙,裸露着脊背,背部瘦得见骨。那张脸很清秀,只是两颊微陷,眼眸忧郁,看起来特别憔悴。

苏鹤亭道:“刑天的巡查队还管这个?”

主人莫名笑起来,只是他声音沙哑,边咳嗽边笑时略显吓人。他说:“管,当然管,这里有巡查队专用的招待室,他们不仅管抓人,还管如何教训人。银虎斑刚刚抱出去的那具尸体,就是从招待室回来的孩子。”

苏鹤亭沉默下去。他知道巡查队是什么臭德行,却没想到巡查队在这里这么嚣张。

主人问:“你也是被银虎斑骗来的吗?”

苏鹤亭道:“我不是,你说‘也’,你是被银虎斑骗进来的。”

主人肩头的带子滑落下来,他也没捞,仿佛坐着已经用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缓声道:“嗯,我着了他的道,被他骗……骗得家破人亡。他常扮作侍者的模样,替警长和皇帝物色新人。”

苏鹤亭心道:巡查队在这里为非作歹,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就是不知道这位“警长”是刑天十六位监察警长中的哪一个。

主人道:“银虎斑这样追你,恐怕是盯上了你,他想要把你送给警长和皇帝。”

皇帝,又是皇帝,带走阿秀的也是皇帝。

苏鹤亭垂眸,打量自己的裙摆,他忽然抱起手臂,问:“我看着怎么样?”

主人怔怔,答道:“非常好看。”

苏鹤亭眉尖一挑,露了个挑衅的笑,说:“那好了,我正想去会会‘皇帝’。”

主人受了刺激,咳出几声,道:“你太糊涂了!一旦被他们抓到,就是我这个下场。上层管控比这里更严,皇帝身边全是保镖,他们都有枪,你——”

他咳嗽时肩胛骨凸出,喘息剧烈,显然是不想苏鹤亭步他后尘。

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出几声凄厉的痛叫,随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苏鹤亭猫耳抖动,问:“怎么了?”

主人勉力忍住咳嗽,皱眉听了片刻,说:“意识凌虐。”

线上做爱并不都是拼接高潮,光是被迫打开意识接纳陌生人的入侵就很痛苦,如果遇见心理变态,往往会让痛苦加倍。因为在意识世界里,他不仅没有任何束缚,还没有任何忌惮,可以为所欲为。

这种过度的刺激都是恐惧感,容易出现被入侵方死亡的情况。

隔壁的哭声断断续续,没过几分钟,就沉寂了。

苏鹤亭说:“……结束了?”

主人默然片刻,道:“死了吧。”

苏鹤亭咬了下舌尖,没有讲话。

帘子外传来“嘀嘀”的声音,是机器人来了。它造型笨重,接近旧世界的送餐机器人,怀中抱着个显示屏,上面有卡槽,会显示数量。它进入隔壁房间,几分钟后,用电子音播报:“次等堂00078号房间,货物损坏严重,请清洁工尽快前来拖走尸体。”

俄顷,它又说:“货物耳尾俱全,可以拆卸后再次使用。”

它的声音毫无感情,像在检查一件货品,不放过对方身上任何一处可以压榨的地方。几分钟后,“嘀嘀”声靠近,机器人进了他们这间屋子。

它说:“例行检查。”

苏鹤亭刷卡,显示屏上有他使用的这张卡的主人的名字。他的目光突然定住,在这个名字上停留许久。主人下床,一瘸一拐的,到机器人面前刷卡。他的卡面上写着“秦”,只有一个字,应该就是他在这里使用的名字了。

这个机器人和瑶池的机器人一样,无法处理复杂的信息,认卡不认人。它在两个人刷完卡后,向后滑动,通报道:“00079号房间,两件货物状况正常。”

秦说:“我受伤了,有药吗?”

他被褥上都是血,在苏鹤亭进来时也说过“在流血”这种话。

机器人道:“两天后有医生。”

秦再次咳嗽起来,目送机器人离开。他把用来砸银虎斑的枕头捡起来,对苏鹤亭木然地说:“看见了吗?进了这里,接客就是唯一能做的事情。白天用你的身体,晚上用你的意识。客人向他们付钱,我们就必须让客人尽兴。这样你还要去找皇帝吗?”

苏鹤亭说:“要。”

秦哑然,看向他,问:“你是个记者吗?”

苏鹤亭说:“不是。”

秦道:“那为什么?你上去了,就难再回头。”

苏鹤亭竖起指尖的卡,语气淡然,说:“我借了你们的卡,总要表示下感谢。”

这理由太随便了,好像敷衍,可苏鹤亭是认真的。

秦看他要走,连忙说:“你……你真的要去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鹤亭道:“一个路人嘛。”

他走到门边,把帘子掀起一半。

秦眼看苏鹤亭要出去,忽然说:“银虎斑做过神经手术,速度很快,但他有药瘾,每隔三个小时要给自己注射一次动力剂,注射针管和药剂都藏在他的枪套里。最近的注射时间是10点30,过了这个点,他就会发狂,行为难以自控。你……好好把握。”

苏鹤亭回头,猫耳翘起一只。他用卡尖轻轻搔了下额角,表情有些别扭,但还是说:“谢谢你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