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还未到晨练时间,楚瑀早早地起床在离营帐远一些的地方练枪,大刀气势磅礴,一劈如泰山压顶力重千钧,沉沉刀锋扑面而来满是压迫感。

长枪不同,孟长青教给他的长枪更为精悍,枪出如龙追云逐电,万军之中一柄长枪可与敌首相斗,马上擦肩枪头见血封喉,眨眼间即取对方性命。

按理说两种不同的兵器熟悉起来很是困难,更何况楚瑀练刀多年习惯最是难改,偏偏他上手极快,和孟长青对战几次,依葫芦画瓢便能有些样子。

寒苦地的百姓日子艰难,要想吃饱饭,比富庶地区就的百姓要多努力好几分。

而女人比男人要更苦一点,不少姑娘已经结伴出门采摘野菜,边境天气昼夜温差大,白日炎热日出前又冷,路过的姑娘见新来军营的少年晨起练枪,拉着女伴偷偷看了一会儿。

楚瑀五感敏锐察觉视线后立刻收枪看向那边,被人发现的姑娘吓了一跳,她红着脸对楚瑀招招手,从携带的篮子里舀出一碗温热的稀粥。

说是稀粥,还要用汤勺从罐子底下用力搅动,才能看清几粒漂浮起来的米。

楚瑀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姑娘被女伴凑近耳朵说着臊皮话,佯怒瞪了女伴一眼才将碗递给楚瑀。

“要给我?”楚瑀指着粥问。

姑娘点点头,羞涩地把长发拢到耳后,话里带着黄沙关特有的口音:“给你。”

她说完怕楚瑀误会,连忙解释:“我们经常给晨起的士兵送粥。”

楚瑀仰头一口气喝完比水浓不了多少的粥,把碗还给姑娘:“谢谢。”

姑娘把碗放回篮子对他笑着摇摇头:“该是我们谢你才对嘞。”

“就是咯,”女伴也收敛嬉笑脸色正经道,“若不是苍狼军哩,日子真不好过,那蛮子茹毛饮血叫人整夜整夜怕嘞!”

目送两个姑娘远走,楚瑀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茧,恍惚记得有个人问自己。

学武,是为什么。

胸腔里的心重重地跳了起来,他努力想记起那个人的模样和声音,偏偏这些都蒙上一层雾看不清,雾打不了踢不着,只能等太阳出来自己消散。

可太阳什么时候会出来。

远处的山峰破开一点天光,浓重黛色被悄然稀释了些。

虽然他记不清那个人,记不清过去,可好像他的生命里每一句话,每一个习惯,能让心跳不平静的每个瞬间。

那人都没有缺席。

“楚瑾,”莫南乔望着桌上一局残棋低眉思索,倏地抬眼道,“淑妃楚凝烟一脉楚家?”

“京城楚氏与玉京楚氏是一脉。”林休思点头道。

“真是怪,”莫南乔回想林休思收集来他未曾谋面弟弟的生平,“若不是楚瑾,他应该活不到现在才是。”

林休思心里一凛,躬身行礼道:“可吩咐属下去调查?”

“听闻玉京冰饮盛行?”莫南乔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林休思愣道:“殿下可有兴趣?”

“王尚立夏方可举行祭冰开窖,”莫南乔打乱手下的棋局,“孰轻孰重,民可凌驾于王权之上?”

今年暑热得离常,皇帝下令要为愉贵妃建一座新寺庙,工匠赶着皇帝给的期限不舍日夜,沿路往返不停,个个汗流浃背,甚至白天黑夜来不及喝一口水,吃上一口饭。

挖冰窖奢侈所以冰块珍贵,家家都省着用,经常是百来户人口共挖一个小小的冰窖,夏日来时每家按例拿取。

本来工匠们应该也有从府衙补贴的冰例,却迟迟未发。

幸而从玉京传过来的冰饮在京城同样流行开来,低廉的价格在百姓们中颇受欢迎,不少工匠也愿意花些钱在换班时歇歇。

就连皇帝都从太子那里听闻了些,莫宏意味不明道:“若是储藏些在冰窖,朕看在那瑾小子和凝烟同宗份上,倒能容他把冰窖超品格扩些,但玉京售冰多日,甚至传到京城,恐怕不止存冰一法。”

莫南乔适时道:“莫不是有其他法子弄冰,若是能献于父皇,岂不是造福天下?”

“朕也有此意。”莫宏点头。

京城的朝玉京分会传来急报,说京城本地的商会紫薇阁想与朝玉京合作,询的是冰之事。

贺崇天知瞒不过京城的人,找楚瑾谈:“不如先去京探探情况,若能把握主动权便好。”他知这事困难,紫薇阁恐怕想要把造冰法套出来。

“若是能让造冰推广,多赚少赚我倒不在意。”楚瑾笑贺崇天贪心,钱财收益虽然对日后支持楚瑀重要,但这些年来楚家早摆脱衰落之象,一派欣欣向荣。

若是能推到西北,让玉京的冰带走战士们夏日几丝炎热,再好不过。

私念里,心多偏向了某个日夜牵挂的人一点。

“要我陪你入京吗,事务交给宣老和仪妆我放心。”贺崇天早年见识京城纸醉金迷,也见过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有些怕楚瑾应付不过来。

楚瑾摇头道:“又想找方偷懒,我与寒村同去就好。”不过其他事还得麻烦楚晟多上心些。

官道平坦,但楚瑾身体不好,马车尽力平缓前行,比同期的车马慢上许多,满打满算半个月才驶入京城。

此时已是三伏天,整个地面上蒸下煮人都被晒得奄奄的,前行往客栈的马车差点撞上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他穿着短褐,皮肤被太阳炙烤得黝黑,整个人像刚从水里被捞了出来。

马儿被强行勒住的嘶鸣吓醒了他,男人惶恐望向华贵的马车,这京城里高官和权贵多不胜数,他心里一颤,以为走背字冲撞了贵人,脚一软差点就要跪下。

“三伏天天光炎灼,汗出失阴,多喝些水益气养阴吧。”楚瑾掀开车帘见男人满脸惧色知他心思,出言安抚道。

见车中贵人没有责骂之意,男人连忙点头道谢:“谢公子不怪,我是这修皇寺的工匠,今日日头晒得我发昏,这才没注意公子的车辇。”

他挠挠头憨厚道:“刚想着去朝玉京那店头买杯冰饮消暑,蒙了头了。”

楚瑾轻笑收回拉开帘子的手道:“寒暑热凉不宜相碰,待热褪去些再饮,免得冲撞伤身。”

帘中人苍白的皮肤在太阳下简直在发光,琥铂色瞳仁里搁浅着碎光,那公子笑时艳目朱唇而不妖,男人看直了眼,待马车走远后才往阴凉处晕乎乎走去。

刚刚那位公子说什么他好像记不得,只记得那个声音好听极了。

“西北更严酷,也不知小瑀怎么样了。”楚瑾叹口气,他刚只是掀开帘子说了几句话,日头照着裸露的肌肤,像烧红的铁落在身上般发疼。

窦青看向楚瑾隐约开始发红的手臂道:“及客栈下马,少爷还是去套件纱衣吧。”纱罗轻薄亦防晒透气,放着楚瑾出门晃悠几圈回来,恐怕翌日满身就会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