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奇怪了,怎么没见那个叫楚瑀的过来领吃食。”王婶估摸着时间撇撇嘴,往围裙上擦掉手上的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不来倒是好,索性就少做一点多的钱往自己腰包里倒。

“哎哟您还不知道呢,这人人家少爷宠着呢!”拿好最后一盒饭的小厮嗤笑了一声,这王婆子每日就爱自作主张媚上欺下倒扣伙食费,可算踢到少爷铁板了。

“宠着?”王婶傻眼了,李管事之前还让她尽情整楚瑀,说就算少爷厌恶他发现也不妨事,怎么一眨眼就宠上了?

小厮心下幸灾乐祸,嘴上淡淡说道:“我看你还不知道吧,楚瑀现在可是三餐都和少爷一起吃的,少爷走哪跟到哪,虽说没什么好脸色,可你看这几年有几个奴才能和少爷走得近的?更别提——”

话音压低了些,小厮故意卖关子,被王婶催促着才撇嘴说道:“有人可是看到楚瑀抱着少爷回房呢,对了,今儿少爷去西集做生意还带着楚瑀。”

“什么!”王婶脸色一变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她一下又焦急还想再问几句,但小厮已经趁机溜了。

“坏事了坏事了。”王婶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不行,要是少爷真和楚瑀有什么,楚瑀要是告状自己还能好过?她心思转了转,立刻站起身去寻李树。

那可是李管事特意交代的,和她没关系,她只是听命办事。

“……”

这还是楚瑀第一次坐马车,两相无言也不尴尬,他余光打量着对面的人,今日穿着一件檀紫色锦袍,是他亲手替楚瑾穿上的。

慵懒靠在厚厚的软垫上,楚瑾随意翻着李树给他的窦家印花技术。

合上书页,楚瑾闭上眼回想书中的内容。

在这个时代印花的技术并不先进,据《考工记》记载,在古代的美化服饰工艺有五,与印花最为相关的就是“画”。

而楚家的印花就是靠这“画”。

所谓“画”,就是用笔在衣物上绘画以达到印花效果,而这种方法耗时费力,虽然布料精细,却产量极小,人工成本大,且绘画的衣物只能选取易着色的丝绸,更将受众框住。

窦家技法中的印花方法是凸版印花,也被后世称为模板印花。使用木板刻出图案花样,在凸部涂上颜料,再印到织物上。

如此更加节省成本,且所印织物不再局限于丝绸,木棉皆可。

往日印花织物是富贵人家的象征,窦家的印花却能印在普通人家也能穿的上的木棉,麻葛上,可见其市场。

虽然他脑中有着比这更先进的印花技术,直接用恐生猜疑,不如借着窦家这个招牌托出。

马车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住,车夫掀开帘子请楚瑾下车。

窦家的店铺不大,据张文说往来客却不少,今日门可罗雀,实属罕见。

楚瑀紧跟着站在楚瑾身后,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为什么楚瑾要带他来。

“少爷,要小的去把窦诚丰叫出来吗?”车夫问道。

楚瑾摇头道:“听闻窦家家主年过半百,怎么也算个老长辈,倒是该我去作礼。”

“是是是,少爷仁善,那小的就在这侯着。”车夫搓搓手点头哈腰。

低头检查周身并无不妥,楚瑾才抬步往店铺里去,他随手指指身后的楚瑀。

“跟上。”

店铺之中没有伙计,窦家是家庭式小作坊,店铺由着窦诚丰和他几个儿子儿媳帮着打点,今日他正和小儿子窦青盘点剩下的布匹,打算收拾好后举家尽快搬离玉京。

“小公子,今日店铺不做生意。”窦诚丰刚抬眼就见一眉眼俊秀的公子往这里踏。

衣服料子光滑柔和,银线绣成的云纹上暗光流转,一看就非富即贵。

窦青点着印花棉布的数量,往那撇了一眼,随后轻声说道:“鱼龙纹,东街楚家。”

窦诚丰脸色立刻变了,他眉毛一哆嗦冷哼道:“东西已经给你们了,贵府还有何事?如您所见,我们窦家也会立刻搬出玉京,绝不干扰楚家生意。”

“楚家楚瑾,见过窦家老爷子。”

窦诚丰的怒火在楚瑾意料之中。

他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拱手一礼。

“我窦家可没新的技法了,倒是恭喜楚家家业要更上一层楼。”装模作样,窦诚丰话中带刺。

管他楚家哪个,没一个好东西,上次威胁砸店的损失就将大半年的辛苦泡了汤,更是要把他们从祖辈起就生活的地方赶走。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弑人父母,楚家所作所为不仅想弑人父母,还要弑人全家。

“爹,是楚家大少爷。”见窦诚丰已经在骂人边缘,窦青觉着还是要提醒一下。

“管他楚家哪个哪怕他是楚家大……啥,”窦诚丰皱着眉头声音戛然而止:“楚家大少爷?”

“正是在下。”楚瑾再次向窦诚丰躬身作揖。

窦诚丰有些被吓到了,李树只是楚家一个管事他们都只能敢怒不敢言,这活生生楚家大少爷竟然给他鞠躬。

他一时感觉天旋地转,腿抖了几步赶忙伸手扶起楚瑾干巴巴说道:“呃,楚爷,您,您请起来吧。”

“我今日前来是为李树一事,”楚瑾顺着窦诚丰的台阶下,掏出记载着窦氏技法的书,他握住窦诚丰的手言辞恳切:“前日李树交我此物,其中印花之法新颖,他言重金求购所得,我细看这书,字迹凌乱似有怨怼,再三逼问他才承认做下这等恶事。”

说罢楚瑾松开窦诚丰的手拜了两次,直把窦诚丰吓到僵硬了:“今日前来为李树一事致歉,并赔偿窦家。”

楚瑀适时将随行携带的小盒子打开递给窦诚丰,一百两银子躺在锦盒中闪着暗光。

窦诚丰与窦青父子俩面面相对,心里都有些惊疑。

这一百两对于他们来说太多,恐怕不只是赔偿。

“楚爷,您先起来,如此看来此事倒与您无关,”窦诚丰合上盒子,冲窦青使了个眼色,但窦青木讷看着他老子眼睛都不眨,像块面无表情的呆愣木头,气得窦诚丰收好盒子后剜了他一眼,又亲自将楚瑾扶起:“这一百两,实在太多了,您是想……”

楚瑾笑了一声点点头:“我是想买下这方,不过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窦诚丰想不到什么还能值一百两。

“我希望,窦家可以加入楚家的布业……”

“绝无可能!”窦诚丰立刻出声打断楚瑾,他板着脸转过身声音不复刚才的亲切:“楚爷,我窦家绝不屈居人下为家奴。”

“家奴?”楚瑾摇头耐心解释:“并非,楚某想与窦家合作罢了。”

“如何合作?”

窦青暂停清点手中的布匹直直盯着楚瑾,让其身后的楚瑀有些想要上前挡住他视线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