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第3/5页)

池翊音很早就明白,他真正所关心并且感兴趣的,是人类这个群体。

不是个体的人,也不是小说——倒不如说,小说是他的研究论文,世俗的成功与赞誉,都不过身畔云烟。

从来没有被他在乎过。

他真正在意的,真正探究的……从来都是有关于世界的真相。

而在这真相的尽头,是黎司君。

身为神明,黎司君的感知其实并没有错。

在池翊音自己也不清楚的时候,他一生追寻的,从来都是黎司君。

他在穿行过世界,拨开人群,坚定的走过死亡与危险。

走向黎司君。

黎司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包括池翊音所有情绪的真相。

只是……那又如何呢?

那并不妨碍他在看到池翊音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令他无可自救的下陷。

神明与怪物,从来都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存在,在人类情绪边缘最极限之外。

他们要的不是亲昵的靠在一起诉说爱语,被黏腻的爱腐蚀灵魂,生锈失去锋利。

他们所需要的,从来都是灵魂上的震颤与共鸣。

这亿万生命中啊……他懂他,他明白他心中所想,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已经生过万语千言。

黎司君深深注视着池翊音,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本锋利的眼角眉梢,已经满溢着笑意,温柔的坠落。

池翊音没有错过那个眼神。

他滚了滚喉结,却只觉得喉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池翊音知道所有与人类情绪有关的分析与结论,他明白要如何利用言语和假面操纵人心,知道人类内心每一缕脆弱,清楚要如何才能在最理智的思维之下推进自己的计划,达成他的目的。

只要他想,他可以让所有人相信自己,成为他的力量。

可这一次,在世界意识振聋发聩,直指真相的尖锐询问下,池翊音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过往所有过的那些假面,那些触动人心的话语……

曾经能说出漂亮话语的唇间,现在却只剩下一声叹息。

“黎……”

池翊音轻叹,却微笑着直视黎司君,道:“我对你的情感,来源于你对我的绝对信任和爱护。我将你视为可以信任的同伴,也发现你与我百分百的契合,可以成为与我并肩而行。”

“我知道,与你在一起,我永远也不会担心自己走的太快,以致于让你追赶不上。我可以自由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而正如你所说……任何时候,当我回头,你都在我身边。”

“永远,永远都有人陪伴和理解,有人为我兜底。”

池翊音轻笑着缓缓摇头:“我应该拒绝的,理智这样告诉我。但是,被理解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让我也起了贪心,想要留住你。”

“有人懂我。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可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一直都忘了提到——这样的感情,究竟是从那一刻生发的?什么才是这棵树的种子,一切的原点?”

总应该,有一个来源。

就像池翊音在年幼时就学到的那样,没有任何人,会对其他人无缘无故付出情感与帮助。

在池翊音成长的经历中,他不知道什么是人类应该有的情绪,应该有的反应。

池旒将世界所有的知识都教给了池翊音,却唯独没有教给他情感。

并非是她藏私,而是她本身,同样也没有。

池翊音尚有池旒在保护他,可池旒却是自己独自一人,咬牙在人类社会中磕磕绊绊摸索着活下来的。

甚至连人类的身份都不曾拥有,最开始只是世界意识布下的一枚可有可无的暗棋。

这样长大的池翊音,最后也没有任何真实属于他的情感,只有一张张学习观察后的情绪面具,扣在他的脸上。

像是被西装束缚住的野兽。

池翊音从未想过的问题,此刻却被世界意识毫不留情的指出,鲜血淋漓。

他不是习惯于将真实的自我暴露出来,展现给人看的性格,比起在人前,他更喜欢在幕后操纵一切。

可这一次,当世界意识试图让黎司君对他有负面感知的时候,池翊音还是忍不住,爆发出了人生最强烈的冲动,将真实的自己,全然没有保留的给黎司君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是理智在操控他的行动,让他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获得属于黎司君的权限,使得局面偏向自己。

还是……从未有过,却在此刻格外浓烈的情感在作祟,让他在黎司君温柔的注视下,忽然生出无限勇气,将自己放进黎司君的手里。

世界意识说,黎司君将自己的权限交到池翊音手里是危险的。

可对池翊音而言,这个从来不曾真实表露自己的孤独的怪物,将自己血淋淋的剖析给黎司君看,又何尝不是危险?

黎司君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池翊音。

明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对于池翊音而言,却漫长如世界崩塌又重建,然后在黎司君的眼神中再次崩塌。

他就一时有些忐忑,不知道黎司君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池翊音甚至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自暴自弃。

他将最真实也最恐怖的一面给黎司君看,如果对方真的被惊吓到无法接受,因此而逃离,对他来说,却也是松了口气。

虽然失去一个能够陪伴自己的人,令池翊音忍不住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庆幸。

庆幸情绪能够远离自己,让自己重新恢复过往被理智支配的局面,不会被任何人牵绊脚步。

世界意识也在等待着黎司君最终的答案,大气不敢出。

地宫中,针落可闻。

在位者的选择与最终决定,永远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

可以说,黎司君选择了哪一方,对那一方来说,就已经让棋三步,早早的踏上了棋局之中,抢占先机与优势。

池翊音却似乎对世界意识所等待的局面毫无所觉,他眼不错珠的看着黎司君,眼眸平静,早已经坦然接受。

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妨碍他继续走下去。

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事物,从他的领地里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而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夺回世界,改写这个令他厌烦的坠落局面,那就一定会如他所说的达成,不会有一丝犹豫。

无论黎司君在,或不在。

而在世界意识紧张不安的关切之下,在池翊音假装毫不在意的目光中,黎司君笑着伸出手去,骨节分明的手掌穿过狂暴的风与崩塌的大地,毫不犹豫的,握住了池翊音的手。

“音音,我有没有说过。”

黎司君嗓音嘶哑:“我是你虔诚的信徒。”

“从你走到我身前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